杨浚觉得意外：“怎么是你？”他说：“很晚了，还没睡呢？”他的回答跟茶朵一样多余。茶朵想了想说：“睡不着，在天台抽烟，想起很久没跟你联系了，就打个电话过来。”杨浚说：“哦。少抽点烟吧，毕竟是女孩子。”

虽然杨浚这顶多只是建议，但茶朵却很乐意理解为关心，她说：“谢谢，我会注意的。”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无线电的两头都没了声音，茶朵几乎要担心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音被杨浚听到，刚想开口问有关锦绣的事，杨浚却说：“你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茶朵很失落，扔掉剩下的半截烟头，吐出最后一口烟圈，她想杨浚必定不喜欢抽烟的女孩。

4

淤泥里被焚烧的残骸

茶朵决意不再闪躲，杨浚的一倍忧伤，对她来说却是两倍三倍或者更甚，她想拯救她喜欢的男孩，也拯救自己快要缺氧的心脏。如今已经不流行横刀夺爱、趁人之危这类的说法了，她喜欢他，要他知道，等他裁决，如此而已。

茶朵选了杨浚必修的中外美学课，填充她的公共选修课的学分。偶尔能在教室里与杨浚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看见他深邃的眼睛尖瘦的下巴，茶朵心花怒放。下课的时间刚好是12点，茶朵约杨浚一起去食堂吃午饭，起初的两次，杨浚都回绝了，第三次他终于点头，像赐给茶朵绝处逢生的解药那样点头。

总算，他不再拒她于千里之外。

可茶朵渐渐和杨浚近了，熟了，她的勇气仍然好像被戒掉的烟一样，怎么也凑不到一块儿。腹稿打了无数遍，没有一次，不是话到嘴边又咽下。

爱一个人很难，说爱又何尝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一年，那座城市的冬天，连绵下了一场难得的暴雨。茶朵撑着伞，雨水照样湿了她的大半截裤腿。茶朵正想着头一天上课没有看见杨浚，手机也拨不通，暗暗为此担心着从天黑到天亮，经过操场，雨雾里她看见有人湿漉漉地奔跑着，将球踢入球门，又捡回来，再踢。那身影，茶朵不会认错，她的鼻子一酸，差点就掉下泪珠子来。

“杨浚。杨浚。这么大的雨，你干嘛呢？”茶朵站在足球场边上，她真恨自己的声音还不及淅沥的雨声，杨浚没有回答她，一味地继续踢球。茶朵跑过去，拦在他面前，早扔了手里的伞，不一会儿就被雨水浇得透湿。

杨浚说：“你回去，不要在这儿淋雨。”茶朵说：“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杨浚的神情，变得比那日茶朵弄坏他手机更为可怕，冰冷的目光箭一样射过来，嘴角还有讪讪的笑。“茶朵，你是我的谁？何必多操心！”

一句话，白昼变黑夜。茶朵如遭雷击，怔怔地站在原地，脸上纵横的，也不知是雨还是泪。她怯怯地去拉杨浚，杨浚却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狠狠推开她，吼了一句：“我的电话是你随便可以接的么！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茶朵双腿发抖，一个趔趄，扑倒在足球场泥泞的水坑里。杨浚只愣愣地看着，茶朵被淤泥染花的脸，像极了被焚烧过后花的残骸。

5

不是每一段爱情都有完整的结局

杨浚终于没有弃茶朵于不顾，他抱起她，很快送茶朵回了宿舍。那段雨中的光景，茶朵的手圈着杨浚的脖颈，十指在他脑后交叉，听见他有节律的心跳，酸甜苦辣的滋味混杂着，茶朵想哭却哭不出来。

但茶朵还是病了，发很重的高烧，被同学七手八脚抬到医务室，手背上插了细细的针管，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流进身体里去。

杨浚来看她，买了茶朵最爱的石榴，剥开，一把一把放到茶朵的手里。杨浚一说抱歉，茶朵就开始流眼泪。杨浚说自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男生，茶朵盯着他，看见他的瞳孔里自己凋谢的模样，轻飘飘地说：“杨浚，我喜欢你。”又在心里补一句，如果你是恶人，我就比你更加十恶不赦。

总算说出来了。茶朵松开紧握的拳头，手掌里几颗剔透的石榴落到床单上。杨浚不置可否，但没有怒气，茶朵无可救药地产生一丝欢喜。

以后的几天，杨浚都陪着茶朵到医务室输液，茶朵的阴翳渐渐散开，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杨浚是否在暗示自己，她并非没有机会的。她故意打电话找杨浚聊天，不再是从前那么局促而敷衍。杨浚也没有再摆出他暴躁的脾气，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有一次茶朵故意跟杨浚说北区食堂的土豆泥卖光了，杨浚便不辞劳苦，从南区端了满满一饭盒的土豆泥过来。茶朵在接过盒子的一刹那觉得头顶云影天光，几乎不敢相信。她想，也许只要再坚持一段时日，就能水到渠成，谁的悲伤都要收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