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5)(46)

而庄生也始终被欢雪车祸的阴影缠绕,噩梦连连。白日里碰见欢雪,看着她空洞得要命的眼神,庄生一阵揪心。他决定,对欢雪尽可能的好,弥补自己的亏欠。

[究竟是谁离不开谁]

初中,高中,庄生都和欢雪同班,他想如果欢雪是受伤的花蕾,他就要扛着武器站在她身边,守护她。毕业那年,庄生偷看了欢雪的志愿表,填了跟她相同的学校,只是欢雪念中文,庄生学外语。

欢雪看着庄生像一尾活蹦乱跳的泥鳅,挤在狭窄的火车厢里给自己挪行李、端水、泡面,一时间有暖意从四周包围过来。

九岁到十九岁,庄生几乎就是她的影子:她有困难了,庄生会出手相助;她悲伤起来,庄生就是开心果解语花。欢雪还记得初一那年的冬天,庄生送她一副毛线手套,粉色的,绣着很乖巧的草莓图案。她戴进右手的时候,尾指虽然是空的,但她反复地看反复地看,渐渐就觉得她丢失的小手指又回来了,她开心得就快哭起来。

以后,每年冬天欢雪都能收到庄生送的手套,戴起来暖暖的,心里也不是没有感激。可一旦摘下手套,看见自己残缺的手指,在阳光下白得发亮,欢雪还是免不了难过。她的豆蔻年华,便这样在忽来忽去的惆怅中度过,而陪她一同惆怅的,还有罪人庄生。

大学的四季,春夏秋冬全是恋爱的好光景。欢雪遇上一个叫柏景的男生,脸红心热。他约她吃饭,是冬天,她戴着庄生买给她的绒线手套,连拿筷子的时候也不敢脱掉。

柏景说:“你把手套摘了吧,这样不方便。”欢雪摇头,拼命咽着委屈。天知道她有多痛惜自己失掉的手指,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她觉得她的难堪甚至变得丑陋狰狞,她多怕柏景笑话她,或者嫌弃她而不跟她交往,想着想着竟然抽噎起来。

柏景茫然,不知所措,正巧庄生端着饭盒经过,便以为是他欺负了欢雪,一个箭步冲上来,拉着欢雪说,别跟这种道貌岸然的家伙在一起。柏景说你误会了,庄生将拳头亮出来,他说欢雪虽然少了一根手指,但她不比任何人差,你没有资格嘲笑她。

欢雪虽然清楚,就算今天庄生不说,柏景迟早也要知道。但她觉得那一刻庄生将她的缺陷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周围那些惊奇的目光全像匕首一样扎进她的皮肤,再看柏景,神色那样仓皇,似乎是被自己这种九根手指的怪物吓倒了。欢雪的怒气涌上来,挥给庄生一个璀璨的耳光。

然后,她说庄生是她的噩梦,说他阴魂不散,说自己不需要任何怜悯,说她再不想看到易庄生。很多绝情的恶毒的话,像冰雹一样,噼里啪啦砸向庄生,砸坏了庄生这些年来所有的努力。

庄生难过了,沮丧了,喝烧心的烈酒,喝醉了。等他醒来,欢雪总算和柏景在一起。他觉得肩上的担子豁然就卸下了。可他也觉得同时被卸下的,还有身体的某个部分,就比如,像欢雪那样被碾断的手指。

长久以来,为了弥补,他将自己打扮成欢雪的第十根手指,时至今日他反而越发分不清楚,究竟谁才是谁的手指,不知道,究竟是谁离不开谁。

[总是要等到失去以后]

欢雪和柏景到钱柜K歌,听他唱品冠的《陪你一起老》:当爱不能同情当爱不能哭,留在心里那一点点的恨还真苦,没有人能作主没有人服输,爱情的蛮横和残酷无处申诉,谁不贪图那多一点的在乎……

回去的路上,柏景走在欢雪的右边,汽车一辆接一辆地过去,刺眼的灯光打在欢雪惨白的脸上。她其实很害怕。

九岁以后,欢雪对马路有了恐惧,一直都是庄生陪着她。上学放学,庄生都让欢雪走马路或者人行道的内侧,将她与呼啸而过的汽车隔开。

但那个晚上,柏景昂首阔步,欢雪有时甚至会落后他两三米。这让欢雪不得不想起庄生,怎么抹也抹不掉。

自从庄生被欢雪骂走,她就很少在学校里碰见他。那时欢雪才知道,这么一块不大不小的地方,要想频繁地遇上某个人,庄生其实是需要花很多心思的。欢雪感觉自己的心,正在被一种怀念的情绪慢慢浸染,她变得犹豫,思维恍惚心神不宁。

柏景也能察觉,于是渐渐有了抱怨。一次两次还好,抱怨得多了,欢雪也回敬他,甚至到后来成了两个人专挑对方的缺点来数落。有一次欢雪气急了提出分手,柏景似乎舍不得,态度软下来。欢雪含泪,举着她铮铮的四根手指,半年了,你从来没有牵过我的右手,为什么?柏景哑了口,欢雪揶揄地笑,那天以后,他们就算正式分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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