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被子里发出嗡嗡的声音:“你这样活像我妈。”
“完了!”我哀号,“这就开始嫌弃我像老妈子了。你不爱我了。”
他立即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好!好!我这就起来。”
我拍拍手,“快,不能让医生等,这很不礼貌。”
“你看样子倒是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多好。”我笑,“没有工作压力,没有经济烦恼,天天呼吸新鲜空气,和一个小姑娘抢男朋友。”
泰然举白旗,“我也是你消遣的一部分。”
这样的他是如此可爱,我忍不住凑过去和他拥吻。
金鼎奖颁奖那天,我作为泰然的代理人前往。
之前也有劝他跟着一起去。他没给我好脸色,反问:“是要我坐着轮椅入场,还是拄着拐杖?”
我恨死他的刻薄,又深深怜惜他。
会场里星光璀璨,夜并没有因为失去个别演员的身影而失色。我被欢声笑语所环绕,显得分外孤单。
偶尔有熟人过来打招呼,问我泰然情况。不过围在场地外声嘶力竭叫喊的少男少女们不再呼喊泰然的名字。
我像个满篇纸写满自身哀怜的悲情女作家,在一张张喜气洋洋的面孔中游走。
连张曼君都对我抱怨:“今夜有几分寂寞。”
“人人都说今年最佳导演已是你囊中之物。”我说。
她嗤之以鼻,“不知道有没有人拿此下注。”
我笑,“你提醒我了。”
“不论拿不拿得到奖,我后天飞机去美国。”
“一路顺风。”
她说:“不是我一个人。”
我惊讶。
“有个朋友在那里等我。恩,做生意的,人很塌实。我也累了,给人机会,也给自己机会。”
我点点头:“及时上岸。”
“泰然则还要重赴水深火热中?”
“我想是的。”
“我无法帮他再多。”她一脸愧疚。
终于挨到入场就坐,主持人上台,掌声与欢笑声中,一项一项的奖颁发下来。
张拿手肘碰了碰我,凑了过来,“听说唐彬那小子这半年来颇为得意。”
“他和泰然同期出道,一直给压抑至今,现在也是该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他势头正劲,泰然大半风光都给他抢去了。你日后留神一点。”
我说:“读书志在圣贤,非徒科第。为官心存君国,岂计家身。”
“放屁!”张曼君笑骂,“不图名利,那投身这一界做什么?自己拍了自己在家里放着看岂不是更符合理念?”
“嘘!”我拉她,“颁到男主角了。”
大屏幕正在播放提名演员的影片。泰然那张忧郁迷茫的俊脸出现的时候,二层的观众发出欢呼声。
我旁边一个女演员对我说:“虽然我年纪一把,却仍为他心动。”
我与张曼君紧握的手里已经出了一层汗,浑身僵直住。
耳朵里听到什么?呵,是心脏在激烈跳动。
那一刻我灵魂出壳,直扑领奖台,欲窥那个名字。
颁奖人长篇累牍,始终不进正题,似把候选人玩弄与股掌之间。
我伸手抚着心口。
颁奖人慢条斯理打开卡片,笑道:“这次是新人啊。”
我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
谁?
那个幸运儿会是谁?
可是我的泰然?这个奖是他不懈努力多年和发挥天分后应得的奖励?
是发生那么多不幸事件后最能安慰他的礼物?
“唐彬!”
我有片刻失聪,听不到半点声音。
这两个有力的字似有千斤重,万只手,把我的灵魂狠狠拽回体内。
我跌了下来,摔得浑身疼痛不堪。耳朵里,一片嗡嗡噪音。
周围人在欢笑鼓掌,唐彬的得奖感言必定非常幽默,他也许还排练了许久。总之,他逗得在场人捧腹大笑。
但是我一点都听不到。
我整个人都垮了下来,脖子、肩、背、手,像座给大水冲倒的泥像,缺了胳膊少了腿,面目模糊。水继续冲,我便成了一堆烂泥。
我半瘫在座位上,同自己说,深呼吸,深呼吸。
张曼君在骂:“这里绝对有暗箱cao作!”
“算了。”我疲惫地说,“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张曼君的注意里很快给下一个环节吸引过去。片刻之后,她激动得跳起来与人拥抱。
她再次夺得最佳导演奖。
“我的谢幕奖。”她这样说着,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