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病(57)

时唯见妈妈手里挥舞着半包巧克力,马上避之不及:“我不要吃这个,你不是知道么。”话一出口。才想起冷战又以自己破功而告终。

夏树没吱声。

两天后时妈妈回了上海,听时唯的姨夫说,夏树打电话向自己爸爸哭诉“姨妈连巧克力都舍不得给我吃”,姨夫不相信追问详情,夏树才说“我只用姐姐的97块钱买了点巧克力,姨妈就说我了”。

幸好姨夫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没理会她无理取闹:“别人不请你吃巧克力你就哭啊?人家让你在家吃饭睡觉又不欠你的。你想吃就自己买呗,我不是给你那么多零用钱吗,你干吗要花姐姐的钱吃巧克力?”

姨夫把这当做小孩子不懂事的笑话说给时妈妈听,时妈妈又把这当做茶余饭后的趣闻说给时唯听,连时唯也没当真放在心上,却不曾想,接下去一连几天,夏树躲在阳台上给家里打完电话都眼圈红红的。

时唯纳闷,就立刻问她:“怎么了?还在为巧克力的事生气么?”·

夏树脸也红了点:“不是。”转身回了客厅。

她再打电话,时唯按不住好奇,竖起耳朵偷偷听了两句,好像又哭哭啼啼,抱怨父亲眼里只有弟弟没有自己。

知道与自己无关,时唯松了口气,没多问。

第二天,夏树已经收拾好了全部行李:“姐,我要回家了。”

“怎么这么仓促?”时唯揣测,是不是她对父亲抗议缺乏关心有了成效,父亲同意她回家住了。

“我堂哥不结婚了,我奶奶把房子要了回来,她又很想我,叫我回去跟她一起住。”

如此一来,大概也不会给小姨妈带来困扰了。时唯笑自己居然忘了夏树来北京与自己同住的初衷。她打电话给小唐僧,请他开车陪自己把夏树送上了火车。

【七】

流言,总要经过漫长而曲折的过程才能被当事人悉知。

这个流言,从夏树嘴里夏树奶奶耳朵里,又有夏树的奶奶转述给她父亲,再由她父亲向她的继母——时唯的小姨——转述,接着时唯的小姨将信将疑地向时妈妈转述,时妈妈当然一个字都不信,义愤填膺地打电话告诉时唯,时唯听完后忍了一口老血在喉咙里,没吐。

这个流言的梗概是:夏树和时唯住在北京时受尽委屈,像个小丫鬟似的忙于伺候时唯,每天要买菜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吃不饱饭,想吃点巧克力都不给,整个人瘦得皮包骨。而时唯,脾气太大,太难伺候,一个不顺心就把门摔得“砰砰”作响。

时唯很难相信它没有在传播过程中严重走样,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太离谱了。她也想不出任何理由夏树要说这些损人不利己的谎言。

在与母亲、姨妈,甚至追溯到姨夫的一再确认后,她不得不佩服夏树的编故事能力。

时唯想起季向葵从前的那句“当你有想而易见的利用价值——不如经济实力的时候,就轮到你来挑选朋友了”。她终于有点明白了,所有的“损人”都不能归于无厘头,只是某些人眼中的“利”是自己不能理解的“利”。

就像看见有人为了抢劫两元钱糙菅人命的新闻时,你一点儿也不能理解人的生命怎么与那两元钱划等号。

在你眼中就成了损人不利己。

而在别人眼中,为了自己的一丁点蝇头小利,牺牲别人的全部也不为过。

【八】

时唯郁愤交加,找小唐僧出来一起喝啤酒倒苦水,抱怨一通后却得知更惊人的真相。小唐僧说:“没想到夏树是这样的人!没想到她不是你亲表妹!我看你小姨人那么好,她又文文静静的,还以为她也像你小姨那么好呢。她走的时候说要跟我交往,本来我都答应了。”

此刻时唯被人当头一盆冷水泼醒了般地冷静下来,串起所有线索,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夏树在吃完住完、和小唐僧确定交往关系、拆散了兄嫂抢回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之后,觉得时唯这个朋友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变成了只能累积自己悲惨身世使自己看起来愈发值得同情的素材。

时唯回到宿舍,第一次拿起夏树记的账本翻看,才发现自己简直一厢情愿得搞笑。账本上每隔三五行就出现一次24元的“路费”。夏树每次去超市采购,短短路程竟然打车往返,由此可见她从不认为她和时唯有什么共同利益,浪费时唯的钱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夏树,我从前一直认为你是好姑娘,一向待你不薄,你应该把手放在胸前摸摸良心在哪儿。如果说你每天买菜做饭洗衣打扫房间,那我这里每天工作三小时的钟点工阿姨是做什么的?我们只不过搭伴过日子罢了,因为我兼职、实习忙,你负责采购了一点我们俩的生活必需品,怎么就成了‘你伺候我’,又何谈‘我很难伺候’?我妈妈只不过挑了你一次小毛病,说97元的巧克力不该记在我账上,你就打电话向你爸爸哭诉,我给你买几千块钱的衣服裙子,你怎么从来不对你爸爸说?在你说我这么多坏话以前,直到你离开北京,我们还是和和气气的姐妹,一直相处融洽,连架都没吵过一次,我又怎么可能对你摔过门?我一点也没兴趣追究你为什么说谎冤枉我,但愿你还摸得着自己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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