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43)

风卷着冷雨、海浪,飞溅到脸上,穿透衣服,冰凉刺骨。船舷上,已经结上了冰碴。

老布依然一脸混不吝,在跟大海较劲儿似的拉着帆绳;曾乔安静地研究着海图,随舟左右摇摆;球球是个机动兵,哪里需要去哪里。我迎风掌舵,自我感觉颇有些大义凛然。重度晕船的梁红,拒绝进舱休息,坚持要跟我站在一起,度过这最艰难的最后一程。

“以前的晕船根本就不算晕船,”梁红说,“那就跟小感冒似的,简单的不舒服。进西风带了,才算是真的晕船。”此前一直自诩对晕船免疫的我、曾乔、老布、球球,这会儿或多或少都有些晕船的迹象。梁红彻底把自己给吐虚脱了,用她的话说,五脏六腑已经吐空了,喘口气都费劲儿,还犯恶心,绝对的生不如死。球球也被放倒了,蠕动着在甲板上趴着盯着仪器。

让人有些欣慰的是,在这么大的风浪里,天空依然有信天翁在翱翔,陪着我们走这段世间最艰难的路。

劈波斩浪的第四天,风浪逐渐弱了下去,一座冰山出现在视线里。我们劫后余生般,欢呼雀跃。“北京”号成为第一艘穿越德雷克海峡的中国帆船。

“还有28海里到达南极。”

“同志们冲啊,一鼓作气,咱们拿下南极这块阵地。”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南极用一个好天气来迎接我们。

盲航。靠近南极大陆,接近中国长城站所在的乔治王岛,以及进入长城湾,“北京”号已经无法再依赖电子海图了,全靠我们搜集的各种版本的海图来自我计算、定位。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在天空。前方海上生明月,背后一轮红日沉沧海,日月同辉。难得一见的自然景观我无暇欣赏,即将入夜了,前方遍布礁石和浮冰,盲航登陆就更加困难。

南极大陆的海岸线已经在眼前若隐若现,我们要绕过前方这一侧的冰川,进入长城湾。

曾乔计算着每一步的方位,球球报数,老布掌舵,我站在船头盯着海况指挥,梁红开始在舱里不停地用无线电联系长城站:“长城站,长城站,这里是‘北京’号,能抄收吗?”一遍又一遍,梁红忍着晕船的难受,执着地拿着话筒重复着发送信号。

对讲机里一直没有回音,可能是因为南极冰盖的阻挡,无线电的接收距离非常有限。

天已经黑透,望着漆黑的夜空,我犹豫了。前面的海域,我们随时可能触礁。“要不咱们就地扎锚吧,今儿不上了,太危险了。”

“‘北京’号、‘北京’号,这里是长城站。能听到吗?”突然,对讲机里传来了回音。那一瞬间,船上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历经劫难之后,在孤独的茫茫大海上,在离祖国万里之外的地球另一端,在一段近乎绝境的路上……听到了亲人的声音,似乎是到家了。百感交集,激动,狂喜,落泪。

“你们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长城站的声音继续传递过来,冰冷的大海里,“北京”号上一片温暖。

“我们要通过鼓浪屿,到长城站去。”我接过梁红的话筒。鼓浪屿是中国人给长城湾前面的暗礁取的名字。

“那你们什么时候过来?”

听到来自祖国的声音,我所有的动力都回来了,不抛锚了,今晚登陆!“两个小时左右。”

“我们等你们。”一句坚定的回答,我们仿佛听到了回家的召唤。

所有人马上行动起来,各司其职。没有海图,无法定位,遍布暗礁,浮冰埋伏,什么都无所谓。每个人都做好了防冲击的准备,把船上剩下的信号弹全打了出去;“北京”号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一点一点地往梦想的地方靠近。

四个小时之后,我看到了岸边的星星灯火。几道手电光扫过,我们也明灭了几次船灯。他们还等在那里。没错,我们到长城站了。

无线电里传来“没错,你们在长城湾里头”的声音时,我感觉整个人一下子就释放开了。8个月,18000多海里的航行,我们经历了种种船只故障,经历了水手更换,经历了弹尽粮绝,经历了海上惊魂,经历了日本和阿根廷的海关刁难,经历了人间炼狱的西风带和风团……作为一个船长,我肩负着所有人的梦想,还有生命。一路上我大喊大叫,我嬉笑怒骂,我累月失眠……那种压力,若非梁红在身边,若非还有这个未到终点的梦想支撑,我早已崩溃。

泪眼模糊里,“北京”号靠岸,抛锚,下船。这是一场探险,也是一场修行。梦想是一种动力,也是一种信仰。一切尽在不言中,我和身边的每一个人紧紧地拥抱,我的爱人,我的朋友,我的伙伴,我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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