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雪[沙漏系列番外篇](36)

我没有在那里再发现过充满烟蒂的烟灰缸,摇头都没有。

有一次,我提出教他跳舞。

“我们来跳舞。”我把小奏鸣曲的CD放进他的电脑音响里,在一个黄昏,充满期待的向他提议,“让我教你。我在学校学会了新的舞步。”我拉起他的手,想要和他转圈,他跟上来一步,一个踉跄。我吓得差一点尖叫,他却得逞地笑着,说:“想要看一个残疾人最糗的样子吗?请他跳一支舞吧。”我反应过来,一把抱住他,心里悔恨得一塌糊涂。他便用手指绕住我的长发,在指尖绕成几个圈圈,再慢慢松开,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表示原谅。

我们常常做的事,是看完一张碟,或者同一本什么漫画书和杂志,伴随着这样的小游戏:谁先看完一页,谁就说“好了”,先说“好了”的那个人便可以因此取笑对方的阅读进度。他最喜欢忽然在身后抱住我,把下巴放在我的头顶,蹭来蹭去,问我,“下巴梳子”好用不好用。

不得不说,在这个匆匆而过的秋天里,我们拥有的那点可怜的短小的时光,居然是我们认识以后最最静谧和私密的一段时光。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我没有再因为出国的事和米诺凡有过任何的交锋,安心等待命运给我的裁决。不过我和米砾的雅思成绩相继出来,我得7分,米砾也奇迹般得到了6分,可以申请到不错的学校。他盛情邀请我去参加他的PARTY,还说请了不少天中的老朋友。

他一高兴就开始胡说八道:“米砂你也拾缀拾缀,去买买新衣服,参加参加社交活动嘛。你看你现在这造型,头发长的跟女巫似的,你还是短发好看。

我面无表情的说:“请不要和高三学生谈形象问题。一年后我可是要参加高考的人,没那功夫美容美发。”

“你真搞笑。”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跷起二郎腿。

“什么?!”我充满敌意的问。

“哪有你这样的,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留。路理王子应该随你天涯海角一起走,而不是让你陪他流浪到人生的尽头。”他满足于自己的顺口溜,陶醉了一番总结道,“总之,他应该为了你而考加拿大的学校,要知道,你已经为了他,选择了一个残疾……”

“住嘴!”我拿了一个垫子对着他打过去。

爱情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不是人人都像他和蒙小妍一样简单又纯粹。

“你难道对你老娘的事都不感兴趣了么?”米砾说,“我敢保证,米老爷说的都是真话,而且,要不是为了老娘,我们也不会移民去加拿大。”

“你到底知道了些什么?”我揪住他的衣领。

“我就知道我老娘死在加拿大了。”米砾说。

“米诺凡告诉你的?”

“不,”他说,“我猜的。”

我放开他,围上一条围巾,去琴吧找左左。

不能和路理见面的心时候,我常常在雅思班下课之后去找左左。一整个十一月她都泡在琴吧里,为一个新的音乐剧谱曲。有空的时候,她就替路理的短剧配乐,她有一双修长到令我惭愧的手指,可以跨十一个琴键弹奏,许多复杂的曲子,她弹起来都不费吹灰之力。谱曲的时候,她画的音符又大又圆,那些蝌蚪文一个个像有生命似的,在一张张白纸上飞舞。

她总是威士忌不离口,因此满屋子都是酒味。每次从她那里离开时,我都必须喷些香水不可。

她送我许多世界名曲的唱盘,我买了一个小音响,夜夜在关灯之后播放小夜曲。有音乐的时候,我比较不容易想起那些烦心的事。

比如,陈果是不是还在悄悄关怀他;比如,他会不会发现我的谎言;比如,独自留在这里之后,我如何一个人过以后的生活。

关于这些,左左说:“烦恼来找你,才去应付。如不,让它沉睡。享受生活才是人生第一大事。”

我没有从左左那里学会买卖醉,倒是学会了敞开心扉。我知道她了解和掌握着一些秘密,但我并不急于让她和盘托出,我已经等了很多年了,我愿意继续等下去。我相信她和她之间一定有些交集,哪怕只是一丁点儿,这个人也由此让我倍觉亲切。我常想,如果没有出国事件,或许,这将是我很长时间以来最安宁的日子了吧。但生活好像总是这样,它永远不允许“永远”的发生。所有的安谧总有一天会被打破,所有的联系总有一天会被割裂,所有的快乐,也总有一天会烟消云散。我想到百度“沙漏”这个词时,正是第一场雪降临城市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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