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明夜/若爱已成伤(97)

日日梦回那安详宁静的长安,我的梦笼罩着温暖的黄色,总是有笑声,我的,娘和姐姐的,还有薛晗的。薛晗很少笑出声,可是他的笑声却像震动着的琴弦发出的美妙音乐,总是在我耳朵里回响。让我醒来的时候还可以听到余音。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的他?少小无猜?风雨依偎?我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爱他那么深了。

可是薛晗,你为什么要在我爱你至深的时候,这样伤害我?

我的脸上一片冰凉。

身后传来响动。

我说:“我恨他。”

身后人没有出声,过了片刻,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碰了碰我的手。

我惊讶地低下头。那只漂亮的狐狸睁着水晶般的眼睛望着我,那眼里,有着无法言表的关切和疼惜。

我眨了眨眼,然后笑了,伸手一捞,一把将狐狸抱进了怀里。

狐狸小小地挣扎了一下,然后温顺地伏在了我的怀里。我抚摸着它光滑柔软的毛,感觉到怀里温暖实在的分量,心里多了一分塌实。

我轻声说:“如果不是为了给我疗伤,耗去大半法力,你的天劫也不会突然提前吧?”

狐狸的耳朵抖动了一下,没有吱声。

我叹息,“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净初吗?她是天上的神,司掌天下糙药。一日在紫微峰采灵芝,拣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狐狸。净初性子慡朗,有几分桀骜不羁,没有在乎天庭的规矩,硬是将小狐狸留下来入了仙册。没想,为此得罪了黑帝。”

怀里的狐狸抖了一下。

我继续说:“那只小狐狸来闯天庭,本就是为了盗灵芝糙去救母亲性命。终于有一日,它背着净初又去了紫微峰。这次,他被抓住了。按照天庭律例,是要遭受天雷轰顶而死的。可是,净初又闯了刑坛,将它救下,悄悄送他去了凡间。”

“这一事闹得太大,黑帝不肯饶恕净初,小事化大,竟然将她削去仙籍,打下凡尘,去受那轮回之苦……而当初帮着净初闯刑堂的雨神玄冥,亦被一同打入凡尘……他们,本是一对恋人,却被光纪诅咒,终其一生,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

怀里一空。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将我紧紧抱住。我的泪水姗姗而下。

千百年已过去,当年弱小的狐狸也已是一代狐王。而净初和玄冥,世世轮回,悲欢离合,渐渐将过去遗忘。仿佛,仿佛天上的一切,只是一个流传着的陌生的故事。

我说,今生今世,我同薛晗,总有些事,是一定要了结的。

可是我与他的恩怨,岂是了结二字可以囊括的?

薛晗离开了我,去支援他二哥和三哥的那一年,是天宝十五年。也就是至德元年。那是让我每次想起,就心如刀割的一年。

我在那一年,失去了很多很多。

薛晗走后,局势一直坏下去。我们不断听到战败的消息。整个长安似乎都失去了颜色,再也没有了绮丽歌舞,再也没有了明月醇酒,仿佛过去的盛世都是一长梦。那年桃花却开得特别的好,同我出生那年一样,姹紫嫣红。可是却有人说,这颜色红得像血,是不祥之兆。

薛晗写来几封简短的信,笔记潦糙,显然是匆忙而就。他在信里写,前方非常艰难,军饷不足,屡战屡败导致厌战情绪滋生。却还是不停地安慰我,说一切都会转好的,他也一定会平安回来。

我托人给他送去了几封信,也不知道他收到没有。

娘的病,在开春的时候好转了一些,终于可以下c黄了。那是我们所经历过的最漫长的冬季。爹整个人苍老憔悴了十岁有余。

我同他说:“爹,你辞官吧,我们离开长安。”

爹紧锁着眉,一脸凝重忧愁。他严肃而无奈地说:“我是堂堂御史,笔吏之官,怎么可以在国难危机时刻,弃主而去。”

爹说得有道理。他一身耿直清廉,是绝不会在这关键时刻失去洁的。

即使他也清楚大唐盛世即将一去不返。

一日,我料理完家事,去找爹。他有客人,两人在前厅里,我去的时候,只听到了对话的尾巴。

爹严厉的说道:“李大人,本官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种徇私枉法的事,本官是绝对不会做的。李大人有精力来求我,还不如把这心思花在其他地方。听说贵州府最近饿死了不少难民呢!”

那李大人被这样一番训斥,恼羞成怒,当下就告辞。

我看着他走远,转头对爹说:“爹,他是小人。”

爹笑:“我当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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