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你的天气(57)

女生闪开了目光,盯着一旁的地面,长吁一口气,苦笑道:“你是个善良的人,只能从善意的角度看待和理解别人。”

“但却从没看错过。你也许都没有察觉到,小泽没有失忆。”

“我知道她恢复记忆了。”

“不,她从来没有失忆过。”

“唉?”

“在那件事发生后,我很快发现她只是装作失忆--其实说起来,怎么可能那么幸运地失去了自初中以来的记忆?又不是韩剧。”

“装的?为什么?”

“为了伺机报复你。”

夕夜无言以对。“‘顾夕夜想要我死,所以撒谎说窗户推不开,结果却害死了卓安,我一定要找机会替卓安报仇。'被我拆穿伪装失忆时,颜泽是这么说的。我告诉她你是撒了谎,可却不是为了害谁,是没带纸巾去擦灰,向我借过可我也没有,不愿抹得满手灰,于是假装努力推过窗,谎称打不开敷衍了事。这只是我的推测,她虽然不完全相信,但看在我的分上也不再想着报复了。”

男生的肩胛在身后的沙发上找了个支点,微微斜倚着,不时向夕夜瞥一眼。不是以一个被爱人的目光,也不是以一个陌生人的目光,而是知冷知暖的老朋友,疲惫的神情里有种不加掩饰的暧昧,这样一种暧昧由极为复杂的心事催生,不矜持,也不天真。

夕夜这般敏感,不可能没觉察。她也理智,知道贺新凉一向就是这么个人,三分有意七分随性地多情。但这时她还是忍不住把颜泽想起来,带着前所未有的一点优越,了却曾经耿耿于怀的失败。

“我没奢望过有人能理解我,不仅颜泽,连季霄都怀疑我是蓄意的。我甚至懒得争辩,因为争辩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在大多数人眼里我就是那么个阴险伪善的人。更何况,最懂我的卓安不在,其他人怎么看已经不重要了。没想到你还记得借纸巾的细节。虽然我喜欢过你,但却真不了解你,对你也不敢有半点期待,这么一来,你反而成了被忽略的人。”

新凉笑了。月光描着他的轮廓从身侧由远及近漫过来,到了眼前反倒淡得朦胧,好像被笑容冲抵了,溶解了,人和景融成了一体。没喝酒,却像是有了几分醉意,飘起来,把什么都一并看轻了。

纵使境遇变迁,夕夜也没想过会有这样一个晚上,和曾经恋慕的少年一起坐在地板上聊天。脑袋里还有根悬着的神经,知道若不是他迷茫失意到极点,是不会有此刻的。这么想着,鼻子有点酸。

男生沉默良久,出神地说:“不是我细心,而是我带着负罪感。其实卓安是从颜泽的手中挣脱的,并不是说颜泽坚持到底能救得了她,她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她过得抑郁委屈,家里出了事,只向我诉苦过求助过,我却没留意,心思全在颜泽身上。”

夕夜冥冥之中早感到卓安言行有点反常,在出事之后反复听她忘在自己这儿没拿走的MP3中的歌,其中一首有着恐怖歌词又使人不由自主深陷其中。

“……断翅的鸟不能再飞,不能再滑翔,放弃那些多余的羽毛,消亡吧,然后重生,化身尘埃在黑暗中起舞……”

新凉听她小声哼唱,蹙着眉转过头:“这是什么歌?”

“卓安mp3里的一首歌,不知道名字,不知道谁唱的,有段时间我反复听,绝望得有了自杀的念头,吓得不敢再听。好奇是什么歌,也一直留心寻找,但至今没有在别的地方听见过。”

这桩事故的相关者两两相遇,总逃不出自责或相互责备,总想找个解释,谁知最后归咎于玄虚,没有了出路。虽然有点解释的作用,可到底还是无法让人释怀。死的是死了,生的人全被惶恐和忧郁罩住。

久而久之,无论犯了什么错,走入什么绝境,都不由自主循到这个根源,它把什么残缺都撕裂了,把什么希望都浇灭了,为每个裹足不前的人准备好充分的借口。

[十]

重逢那晚的强烈情绪因新凉出现而中断,犹如梦到一半惊醒了,再怎么强迫自己沉睡回去也续不上。季霄和夕夜的关系又恢复大理之行以前的古怪,客气得不像话,出门时因故同行或找借口同行的几率大,但又绝对不是约会,说话像太极里的推手,各自要斟酌许久,又不见得落到实处。

夕夜受道义所限,再加上习惯了挫折,对什么好事都抱有怀疑,不敢付出太多。

季霄的退缩就更有缘由了。

他的恋爱行为规范本是在和颜泽交往时向夕夜学的,什么是慷慨,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大度,什么是委屈,什么是辜负,什么是遗憾,全是打她那不切实际的说教里学来的,对颜泽未必药到病除,但对她总该是对症的。哪知道她全从偶像剧、文艺小说里照搬来,自己心里别有一番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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