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眠于光年(17)

教授本想发作,但那句“以承认的方式解决问题”他听着还挺受用,潜意识把这幕闹剧的起因归咎于那“幼稚不懂事”的女学生。他对着话筒:“谁是秋和?出去出去,不要影响上课。”

前排一个女生站起来。人长得清秀,齐刘海长直发,穿着规规矩矩的白衬衫黑飘带和灰色百褶裙,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个人一厢情愿、骚扰我已久,影响我学习和生活,请老师让他出去。如果老师您放弃自己为人师长的权威,任由他胡闹,我只好马上报警,以维护我正常学习的权利。”

秋和话音未落,班里已经炸开了锅。

教授被这女生一脸决不妥协的坚毅慑住,转向身边的男生一连串发问:“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你是哪个学院哪个系的?叫什么名字?你知不知道,教室是用来读书不是用来表白和分手的地方?”

结果自然是瞿翛然挂不住面子,落荒而逃。只不过这门500人的大课上发生的cha曲几乎立刻又演变成BBS上人气居高不下的“真相贴”,把秋和再次推上风口浪尖。

学生们对此的主流看法是:瞿翛然太丢人,男子汉的大度和洒脱一概没有,为了一个狐媚女子把自己搞得身败名裂。

郭舒洁看不下去,问秋和要不要把帖子删掉:“我和那个区的斑竹是老乡。”

秋和摇摇头:“算了,删掉那个帖,现实中稀奇古怪的版本只会愈演愈烈。何况现在帖子里摆的事实都确是事实,没理由封人的口。”

“是事实?”郭舒洁吓了一跳。

秋和温和地笑着看她:“是事实。但凡曾经有一个说过你水性杨花,大家看你时就都往这方面挑剔,搜索出你越来越多的罪证,落实罪名。多数人的生活都经不起这样的拷问推敲。就像但凡曾经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纠正你的口音,之后其他人听你说话时便特别留心你误读的单字,指出纠正,久而久之你便被贴上‘口齿不清‘的标签,羞于开口了。”

郭舒洁换位思考,若是有人指责自己“水性杨花”,也能揪出一大堆罪状。其实单看秋和的每一罪证,有些根本是捕风捉影。

但秋和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她最近的生活重心是劝说乌咪和她一起去上课。郭舒洁让她死了那条心,她却不信邪,耗费大量宝贵光阴蹲在乌咪c黄边逗她说话,跟她聊天。

因为同年同月同日生,因为用过同种香水,因为那句“哀莫大于心不死”,因为许许多多不足挂齿的细节,秋和莫名地与乌咪亲近。

乌咪虽不参与学校里的八卦和纷争,但在寝室听薛涛和郭舒洁背地议论,也知道许多事情。逐渐对秋和感到惊讶,她在四面楚歌的处境中居然悠闲得发慌,仿佛生存在纬度不同的空间,读书、工作、看碟、听歌、逛街购物,于期中考试前去雍和宫,回来告诉乌咪“我帮你也烧了一炷香”。乌咪几次笔试都是她陪着去考场,说是友谊显得矫情,但乌咪显然几乎不与除她之外的人交流。

这两个女生的组合着实奇异,但在她们的结界内,有种别人无法理解的天朗云舒。

【十一】

一天傍晚,寝室楼响起广播:“605室秋和同学,有人找。:又再掀波澜,女生们这才发现秋和住在曾晔的寝室。薛涛也是在这瞬间才突然察觉:秋和真是不得了,她与曾晔一向不融洽,有早知瞿翛然执意与曾晔分手是因为自己,却竟能无所顾忌,坦荡大方地在曾晔死后搬来她的寝室。秋和在全楼喧嚣的此时也依然坦荡大方,趿着拖鞋下楼,见到叶玄。

“这是给薛涛的。“

“唉?薛涛在楼上啊,要不要我帮你叫她下来?“

“我知道她在,来之前给她发过短信。”

“那为什么叫我?”

“想见你呗。你怎么情商那么低!”

秋和感到短暂晕眩,就像在地下通道行进得太久不习惯阳光,哑然望向他的眼睛,看见自己嵌在对方瞳孔中的脸,内心涌起不可名状的悲伤。

在这所严重阴盛阳衰的学校,军训时叶玄就是公认的校糙,女生们纷纷找借口去他那桌吃饭,导致本来就不牢固的饭桌垮了半边,此事被传为笑谈。正午的烈日下,全军训团开会,旁边的女生指着他的背影给秋和看:“那就是传说中的叶玄。”引颈张望看不见他的脸。

接着是开学后,确定叶玄为新生文艺汇演的主持。叶玄指住秋和追着负责的老师一阵死打烂缠:“我要她做搭档。”事后女生好奇为什么,答曰“你漂亮”,等她红了脸,又补上一句“开玩笑的”招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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