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眠于光年(19)

郭舒洁正小心翼翼地用水果刀削皮:“说起来,寝室座机也经常接到猥琐男来电,说些怪怪的猥亵话。我接到过好几次,都是点名道姓的冲着薛涛来的。”

“我可没随便把电话告诉可疑的人。”

“女生寝室都是连号,只要知道一间,就很容易算出任意一间的号码。”秋和推断。

“估计都是你们数学系的家伙干的。”打趣时不经意又误把秋和归入数学系,也许是因为在薛涛眼里,秋和理科生的特质太过鲜明,思维一直没有扭转过来。

“那秋和一般都怎么应付呢?”

“不理睬。大多数折腾一段时间自己就会罢手了,遇到一些过分的,我就会找男性朋友帮忙赶走他们。”

“然后她就会对男性朋友产生感激加崇拜的奇怪感情,过不久他们就会变成男朋友。秋和那些烂男友就是这么来的。”薛涛不惧秋和那张略微不快的脸,“别瞪着我,我又没有瞎说。如果连换一百个cha头都是短路,那就是cha座的问题了。归根究底都是因为你太糙率。”

“我不觉得糙率。”

“你没有真心爱上他们,只是因为觉得对方是大好人,就稀里糊涂开始交往。这是始乱终弃吧?不仅给别人也自己添麻烦。”不知怎的。突然转向了恋爱话题。

“可是开始交往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会是这种麻烦的结果啊。我找男友又不是为了失恋。”

薛涛微怔,一时语塞。

郭舒洁因跟不上她们的对话而失落,同时更讶异薛涛与秋和虽然一直看起来不冷不热,言语间还饱含怨念,但似乎是真正的好友,也许当事人自己都没意识到。

郭舒洁没有意识到的是,自从秋和搬进寝室,自己和男友相处的时间骤然减半,不是因为感情淡薄,而是对秋和的好奇已经达到既战胜理智又战胜情感的地步。

秋和的生活圈子是学校里最拉风最嚣张的那几个小团体,换句话说,她最亲密的友人多半对学术不感兴趣。可秋和确是例外,专业课最广泛复印的权威笔记出自秋和,专业课老师挂在嘴边的得意门生是秋和,专业课最高分也总是秋和。但郭舒洁为申请奖学金去教务处看排名,秋和又奇怪地只处于中等偏上。

秋和在校“无所不能”,主要缘于擅长跟老师套磁。任学生干部的勾心斗角再险恶,还是得看老师脸色行事。只不过老师之间大部分时间能达成表面上的均衡,不会总向学生展示脸色,薛涛、钱筱颐这样的个人势力才能发挥作用。奇怪的是,秋和受的不是某一派而是所有老师的宠爱,更奇怪的是,无论老师间的职称与职位战争多么如火如茶,永远也殃及不到秋和。

秋和有很多朋友,郭舒洁觉得其中一些顶多算是跟班,比如那几个韩国女生。秋和的行李不用自己打包运送;上课可以踩着准点进教室直奔占好的座位;预定了商场的衣裙,到货后也不用自己去取……郭舒洁想不通,这些人为什么甘心替她鞍前后打理琐事?

秋和容易遭嫉妒,校内BBS灌水区内对她的匿名谩骂不绝,这不难理解。但郭舒洁发现,现实中很少有人会公然站在她的对立面。薛涛说:“那是因为任何一个理性的人都清楚,跟她作对与跟人民币作对是一个性质。”

郭舒洁不太理解,她只是笼统地其判断为“薛涛的意思是秋和很了不起,”没留意有个“理性”作前提。

等到郭舒洁和薛涛都出门上课,寝室归于平静。秋和将新的鲜花换进吊篮,然后重新取出了那张信笺。

总觉得这次不一样。

不仅仅是纸质版和电子版的小区别。

信纸是16开的副面,极浅的淡蓝色,应该是80g划刊纸,不像专门的艺术信纸那样硬朗。有19道等宽横条压纹,顶端隐约看得见胶痕,像是从某种垂直翻页的本子上撕下的纸张,譬如签到薄,但档次肯定比一般的签到薄好得多。

接着是书信本体,字写得很方正,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要么划一斜要么涂成团,而他把它彻底涂成了一个黑色正方形,既不想让人看见他错写成了什么字又想保持整洁的做法,所以秋和偏向于猜测写这信的人拘谨又较真,但矛盾的是这类人不会这么胡来。

矛盾使她有点不安,她一遍又一遍地扫视这四行语句,最终莫名陷入一种仿佛被攻击又或被诅咒的处境,在来信自己发挥的两句话中,比较值得注意的词是“容忍”和“缺陷”。秋和在恍然悟出这封信特别之处的同时,心往下沉了半分。从前那些人只是想博得自己的好感,至少想引起自己的注意,可这一次,这个人,却带着鲜明的敌意,他所谓的“爱”,也没有任何仰慕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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