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的,迟钝的,几个重音。
却让人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再普通不过的琴声,却让鱼贯前行的所有尖子生放慢了脚步。
脚步慢下来,乐曲却逐渐加快。音符连贯跳跃起来。
是将毛孔全部撑开的那种优美。所有人停在了台阶上,连谢井原也不例外。
试探性的目光全都停在前校乐队主唱秋本悠身上。
“《Canon》。这是—柳溪川!”
记忆像翻滚的云海在反复的和弦中汹涌。
天际镶着明晃晃的烈日,光线从茂密的枝叶间透射下来,树根的周围还开着一圈不知名的可爱小白花。即使每一场繁盛的花事都注定消失在微凉的夏末,那依旧是个美丽的时节。身穿阳明中学制服的女生,长发垂腰,短裙及膝。带着恬淡的笑容在同一架钢琴前坐下。音符从指尖流泻,让所有人认识了这个出众的少女。
可为什么后来……
穿越了几十里花海,却找到一片令人绝望的无垠沙漠。
那个精灵古怪却总是摔跤的女生,那个拍着自己的肩问“苟利国家生死已”下句的女生,那个指尖修长奏出动人曲调的女生,那个在夕阳下扬起脸对自己说“你很漂亮”的女生……就在一个多小时前正对着同桌说:“考试一定是考观点不是考生平的啊!”
不止她,还有她们。以前是KASA乐队主唱的女生、以前是全市大型文艺活动主持的女生、以前是笑傲了一切英语科竞赛的女生、以前是豪慡地跟男孩们在篮球场抢球的女生、以前是放学逗留在门口的罗森超市唧唧喳喳嚷着要关东煮的女生,以前,都是心无城府白衣胜雪的精灵。现在一切的喜怒哀乐都维系在分数考卷排名榜上。
沙漠里风沙肆虐,沙浪往不见边际的远处翻腾,露出斑驳枯木与动物的残骸。
所以,一切的美好都在记忆里模糊了。
通知开自主招生会的女生称被通知者“那个什么川”。
完全忘记了。对方曾是多么让自己崇拜的女孩。
只在相似的琴音中才恍然记起。
她是柳溪川啊。
“……溪川。”
钢琴边的芷卉怔怔地叫出她的名字。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你从教室外冒冒失失地一个跟头栽进来啊。两年前高一,全市中学生艺术节的主会场设在圣华中学。我用清晰明亮的声音报出:“下面的节目是钢琴曲《Canon》,演奏者柳溪川,来自阳明高级中学。”
彼时与此时,竟由同一架钢琴同一首乐曲维系起来。为什么会突然心生悲哀?
琴音由激烈转为轻柔,逐渐缓慢,最后止住。女生的眼泪“吧嗒”一声落下去,没有激起半分涟漪,水迹顺着琴键间的fèng隙走,转眼就不见踪影。
一根神经跳断在太阳穴里。
看见才华横溢的女生扬起脸来面向自己,听见静谧的空间里漾开她的声音:“芷卉,我们以后还会变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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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会怎样?
谁知道将来怎样?
深陷在记忆的泥泞沼泽,千丝万缕地牵绊着,爬不上来。
阴影从年轻的容颜上缓慢地恍过,深浅明暗便着了颜色。
我们以后还会变成什么样?
京芷卉在走廊里被D班的语文课代表叫住。告别了溪川折向办公室那边。
“这次如果得了奖不仅为学校争光,更重要的是高考可以加分。而且是原始分加分。所以一定要全力以赴,明白么?”
芷卉点点头接起老师摆在办公桌边缘的参赛证。
“切记不要写太出格的文章,主旋律主基调还是要把握住。特别是不能写成记叙文、小说。”
又点点头。
“上次初赛你写成小说了?”
“啊……是。”
“毕竟是教委主办的官方作文竞赛,又不是新概念作文大赛。你可以去网站上看看往届的获奖范文嘛。”
“获奖范文我看了,都是很ròu麻的八股文。”
“不是ròu麻不ròu麻的问题,官方的作文竞赛其实还是要走高考作文的路线。搞创新搞煽情没什么用,那些老评委也看不上眼。”
“哦。”
对话朝着无聊的方向发展。“八股”这两个字不要说芷卉不愿写,就算听一遍也浑身起鸡皮疙瘩。
平时作文以“在漫漫(或者滚滚)的历史长河中”开头,以“诗意地栖居”或者“品一杯香茗”“寻一方精神净土”为结尾也就算了。
偏偏现在连作文竞赛也要来恶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