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K班(54)

从周一起,每天下午放学后,参加自主招生考试的优等生们被集中在礼堂上大课,而K班其余的差生则在许杨的带领下复习数学搞题海战术。

日子过得苦了。

讲台上的老师在做一道题的第四种解法,听得让人有些不耐烦。溪川照例睡觉,井原照例做题。没个人说话。

后排两个别班的女生在讨论,声音压得极低,但难免听见细细碎碎的声响。

“去年考了那样的题目呢,问容闳在洋务运动中的贡献。”

另一个反问一句:“容闳是谁?”

也正是芷卉的疑问。再下去听见翻书的声音,人声就被湮没了。

芷卉本不想理睬,但疑惑挠得人心里痒。忍了半天还是掏出历史书跟着翻起来。

把洋务运动一节大略扫了一遍,没找到。

再仔细一字一句读过去,终于在背景材料的贼小的字里行间搜索到“容闳”这两个字。

仅仅是一笔带过,而且并非教学大纲范围之内。

题出到如此刁钻的地步,教授们也颇有本事。

只是芷卉情不自禁冒出一身冷汗,背后似有芒刺在身,在了解到“自己有多无知考题有多过分”的前提下,终于不安了起来。

察觉到芷卉这边的异样动静,谢井原停下笔,略微抬起眼帘,“怎么了?”

“我……我是……我在想……”

男生抬了一下眉毛,似乎在鼓励她把话说完整。

“考试,我容易怯场。”

“诶?”有点懵了。

“自主招生考就要到了呀,特别紧张。”

“你还有这个毛病?”

“遇到大考我就怯场,从小就这样。”女生为了强调陈述的真实性还特地点了点头,十分认真的模样。

“那你以前……”男生还想往下说,语句却被老师突然朝这边瞥来的眼光截断。

两个人同时低下头装作看平铺面前的考卷。对话就此搁浅。

谁都知道,世界上有一种自然现象叫海市蜃楼。

挂在遥远天边的美景。你朝它伸出手。其实是虚无的幻象。

即使是我们每日看见听见的这个世界,还是与真实隔开一段真空的距离。潜伏在大脑皮层呼之即出的谎言一旦加上善意的定语,就会变得像海市蜃楼一样美好,让人心安定下来。

像我这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女生,哪会有怯场这么娇贵的习惯?

只是你的帮助太沉重,压得人透不过气。

这场考试于我而言不再是“因为肚子饿所以提早交卷的作文竞赛”那般简单。变成一场决战。

这样对你说,只是为预防在最后失败时没有任何挽回颜面的余地。

我是怯场,我不是不用功辜负了你。

4>>

以及另一种海市蜃楼—

伪装成一味的退让和付出。其实只是为了逃避最终不可避免的宣判。

其实从头到尾在无私相信他们帮助他们的,只有许杨一个人而已。

自己是最伪善的人。

全班都考上大学这种事,对A班来说尚不可能,对K班就更是天方夜谭。

早就能预见最终断送在自己“教育”下的学生们用怨恨的眼神回望一眼,消失在茫茫人海再也不会回来。

为了躲开他们的怨恨,从一开始就抛出这种遥不可及的目标,一切都证实着自己是个不切实际傻努力的老师。傻努力,就显得像用尽全力。

老师的宏伟目标彻底破灭也就显得比某个个体的沦落更加可悲。于是最后的结局将会是他们暂时忘了自己的痛彻心扉,反过来用歉疚的语气对她说:“老师对不起,我辜负了你。”

就是在用这种方式逃避么?

邵茹内心有愧地站在教室窗外,注视着里面在黑板上奋笔疾书的自己的男友。最后低下头什么也没说地回家了。

—我害怕对不起你。

—我害怕对不起你们。

5>>

圣华不是没有补过课,只是每次补了不到一天就被人告到区教委去。

作罢了不说,还总吃批评。

所以,圣华的学生可说是散漫惯了。无论高一高三都雷打不动四点半放学。像这次痛下决心天天补课到六点,是相当稀罕的事。

在散漫惯了的圣华补课,实施到第四天就到处出乱子。学生们受不了,怨声载道。

“只不过是自主招生那帮优等生受罪而已,凭什么连我们班也要扯进来。”

课间时一个女生终于小声地嘟囔起来。

“就是啊,别的班级也没有一个像K班这么惨,(头往窗外望去)好像该回家的还是回家了。”另一个紧跟着附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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