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K班(91)

“嗯?也好,你去吧。”

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迅速答话,也许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文樱不由得低头苦笑了一下没有再开口。

恩?——你终于自己主动提出了?

也好。——这当然最好了。

你去吧。——别拖了现在就走吧。

没有丝毫留恋。

家里有那么多套房子你随便去哪里都好,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文樱放下碗筷回屋收拾东西。想着许杨碰到这样的学生家长一定很莫名其妙吧。唉,他真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那个时候,不是为我,为了别人,也是一样。

许杨从教案上吃惊地抬起头来,“什么?为什么要开除?”文樱有点犹豫地答着:“颜老师反对她和江寒交往,出手打她结果自己摔倒了。”

“然后现在还污蔑她殴打老师。怎么可能嘛!我们全班可是都看见了的。”芷卉接嘴道。

话音未落,许杨已经“刷刷”在“呈情表”上签下了大名。

大大出乎了芷卉和文樱的预料。

之前被几个任课老师模棱两可地拒绝,不免有些灰心,没想到许杨竟这么好说话。

“虽然沙杏久学业不太好,可是,”许杨把纸笔递还给京芷卉,“作为老师,相信自己的学生是最起码的原则吧。”

正因为这样有正义感也得罪不少人,幸亏他始终是最强的数学老师,深得校长器重,原先一直带着A班,今年主动请缨来教K班,可能多半是因为K班班主任是邵茹的原因。

——就是那样敢想敢做的人。

其实,早在他担任K班数学老师之前,文樱就认识他了。

走在人群里,走廊里,甚至从隔壁教室传来他的声音,都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是他”的那种认识。

[肆]

周五放学十,刚下过一阵雨,风冷飕飕的。明明是秋天,却搞得像梅雨季节一样湿冷。

看见提款机上的数字从1开头变成了3开头,文樱一愣。

这变化已经维系着自己与母亲唯一的联系了。

整个月,没有一个电话。如果什么都可以用钱去换,我很想换你一句:“复习得怎么样?有信心么?”

文樱按下取卡键抽出信用卡,可是心里的悲哀却翻江倒海地降临。鼻子不争气地发酸。

初一时同样住校,每周三回到寝室就看见留在桌上的一碗红烧ròu和妈妈留的字条:“小樱,你们宿舍管理员好难缠啊:)变天了,注意自己添衣服别感冒了哦。我和你爸等你回家过周末,但愿你们别再补课啦!”

为什么时隔五年,竟这样天壤之别?

女生在原地缓缓蹲下,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傍晚亮起的路灯在击水表面形成光怪陆离的色散,每一辆车经过都激起几排水花。

是卑微的弱小的波澜。

驶离后周遭又恢复死寂。

校门口拥堵着一群来送伞的家长,学生们从教学楼鱼贯而出,飞奔向城市的某一洞温暖的灯光里。那种光线,连夕色都相形见绌。

——我的世界是这样。

路灯的光擦过女生蜷缩在一起的小身躯,在地面投射出一小团脏兮兮暗淡的影子。

世界上有没有一种黑洞,能让惧怕光线的人生存?

爸爸,我很想你。

“啊,同学,你怎么了?”

忘记了后面还有排队取款的人。文樱抬去头,自下而上逆光看去,视野中的昏黄灯光抽出向外扩张的丝线,三步之遥的地方,往上,是年轻老师的脸。

“诶?是文樱?”

无限亲切温和的询问。

——你怎么了?

瞳孔里的高光孤单地亮着,挤走拥堵在眼前的许多哀愁,秋天的最后几片树叶随风葬送在泥土里,一点点雨后清新的糙香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蔓延,颓败的植物们唱响宣告剧终时的低沉挽歌,校园里的百年古木被罩上黑色的防风纱衣。

文樱怔怔地蹲在地上一动不动,视线切合着一个大钝角的边缘向上延伸,逐渐模糊的视野里,许杨的面孔被从远处来的车灯一寸一寸地打亮。

“信用卡被吞了?没钱用了?哎——你别哭啊。”手足无措得滑稽,太滑稽了。许杨也跟着蹲下来,从钱包里掏出仅剩的两张红色纸币,“别哭啊,老师先借给你。”

汽车飞快地开远,红色变成暗红色,仿佛一个悲伤的比喻沉沦进夜幕里。

老师,你这种滥好人啊,像一个人。

仿佛却不是比喻。

[叁]

“为什么要打柯晓琳?”杏久毫无波澜的声音,文樱削苹果的手一滞,“别告诉我是意外。全过程我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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