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鬓影(304)

霖霖窒住,默然伸过手臂搂住母亲。

听她如今提起父亲都是这样心平气和,没有悲伤,没有哀切,却越发令人无可奈何,就像是,就像是……那一句戏文里的话——哀莫大于心死。

母亲说再世为人,便是当自己已死过一次了。

茗谷豹笼里血淋淋的一幕,纵然只是三四岁时的记忆,也是永生忘不了的……母亲又怎么能忘,那个以身相替、惨死在她眼前的人,是她唯一的妹妹,沈念乔。

念乔。

霖霖在心中默默念着这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容貌。

就是那只名叫墨墨的豹子,她都还记得,记得它曾是幼时玩伴,曾和她一同嬉闹,也记得它被投毒发狂的样子……唯有乔姨的模样,想来竟是一片模糊。仅仅只记得那双含怯的眼睛,那样温柔羞涩,好似受惊的鹿。

他们说,她是个疯女。

乔姨为什么会疯癫,却没有人肯告诉她,母亲许多年来也是缄口不提。

霖霖伸臂搂住母亲,掌心轻轻触上她瘦削的后背。

掌心底下隐隐摸到的扭曲印痕,是至今还留在母亲背上的豹爪抓痕。

在中毒发狂、失去常性的黑豹的利爪下,母亲以柔弱的身躯紧紧护住年幼的她,用自己的后背替她抵挡了豹爪的撕裂,而乔姨……却挡在母亲面前,为她挡住了豹子最致命的一口。

这一切她其实并不记得,三四岁的孩子,对那段血腥记忆选择了本能的遗忘。及至后来辗转听说,那一幕幕似是而非的片段,竟不知是脑海中真切的回忆还是她的假想。

如果可以,她宁愿永远不要记起,宁愿一生一世再也不提,宁愿心中的茗谷只停留在鸟语花香的画卷中,只保留着白茶花与木棉树、秋千架与下午茶……

霖霖蜷缩起身子,神志迷糊,睡意与清醒交替之间,影影绰绰的影像浮出……那是开满白茶花的茗谷,满目绿茵,远处海天交融,夕阳被云彩滤过,一丝一丝洒落下来。

当阳光照在脸上时,霖霖睁开眼,才发觉天色已微微透亮。

母亲不知几时已起c黄,房里竟静悄悄的,空荡荡的。

霖霖翻身坐起,想起一早要送燕姨和慧行,慌忙披衣穿鞋,顾不上梳头就匆匆奔下楼去。

还在楼梯上,霖霖就听见慧行的哭声。

“妈妈坏,妈妈骗人……”慧行哭得撕心裂肺,哭声里间杂着母亲的温柔哄劝的声音。

霖霖错愕地望着门口一大一小两个人,懵然不明所以,“妈,这是怎么回事,燕姨呢?”

念卿抱着慧行,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慧行却哭得更大声了。

罗妈在一旁唉声叹气,“薛夫人天不亮就悄悄走了,连话也没留一句。”

第十三记茗谷废宅一九九九年三月

玻璃撞碎的刺耳声响惊醒了刚刚入睡的启安。

黑暗里听见响声从很近的地方传来,启安迷迷糊糊开了灯,又听见隔壁哐啷一声,似乎是窗户被风吹得重重撞上,玻璃应声碎裂……外面风声呼啸,夜色翻涌,看似暴雨将至,这样的夜里艾默却没有关好窗户,任凭玻璃撞碎,窗户撞击声一下下传来。

启安有些担心,起身裹了睡袍,匆匆开门出来。店里值夜的是老板娘的侄子小石,他也被惊动了,正在敲艾默的房门。启安叫了两声艾默的名字,毫无反应,顿时觉得不妙。小石忙拿来钥匙开门一看,果然露台的门和窗户都大敞着,房里空荡荡的,不见艾默身影。

风雨将至的深夜里,她怎会突然外出,又去了哪里?

风从阳台灌进来,吹得桌上纸张四下飘飞,显然她走得仓促,c黄头台灯还亮着,门窗也没有关好。小石慌忙去关窗户,探身朝外看了看,焦急道:“大门也开着,艾小姐肯定出去了,大半夜的,她能去哪里?”

启安走到窗前看了一眼浓黑如墨的夜色,露台外树枝被风吹得不停起伏,带起哗哗声响。

“她恐怕上山了。”启安脸色严峻,“店里有没有手电筒和雨衣?我们得赶在下雨前找到她。”

“有的,我去找。”小石转身跑向楼下工具间,启安快步跟上,反手带上房门的刹那,不经意瞧见c黄头枕畔熟悉的旧日记本,顿时目光凝住,仿如看见藏满秘密的潘多拉盒子。

也许所有的秘密就在这个一步之外的日记本里。

启安怔住,搭在门柄上的手再也移不开,心里知道这是不光明不礼貌的行为,却仍有一个难以遏止的声音在催促着,鼓动着,让他忍不住想要拿起日记本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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