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与寞的川流上(103)

但我真没想到程奕会自己动手写。

而且写得出人意料的好。

仔细读完他的初稿,发现他已摆脱了营销策划人的立场,放下游说心态,站在一个欣赏者的角度,去描绘他眼里的产品,既充满男人特有的节制的感性,又有硬朗的理性观点,这正是我们一直想寻求表达而无法突破的口径。

看得出他对产品和市场都花了极大心血去研究,初来乍到时,闷头所做的那些工夫,果然不是白做的。程奕是真正的有心人,这叫我不得不由衷钦佩。

唯一缺憾是他的书面措辞,可能没有经过系统扎实的中文教育,文法表达有些古怪。这倒是我能帮上忙的,虽然没有生花妙笔,但自小被父亲押着读的那些书,总算体现出实用性。

秘书的又一功能终于发挥,在纪远尧手里,只有他修改我起糙的公文措辞。

程奕把座位让给我,站在一旁,看着我逐字逐句修改,不时与我讨论是否还有更好的观点补充。我被刻板公文禁锢了太久的头脑,被迫开动起来,竟也激发出新的想法,思维碰撞的火花不断闪现……修改中,我发现这软稿第一次正面抛出了产品信息,之前一直着墨于概念与品牌诉求,始终回避着产品实质。这让我有些疑惑,在已经确定的诉求方案中,这个阶段还不是抛出产品的时机,怎么无声无息提前了。

原本我只想给程奕的稿子做一下文字修饰,但一行行看到关于产品的诉求,曾为营销人的那点细胞不由自主被激活,忍不住向他提出意见——我认为应该加入新的阐释角度,建议从反方向的需求心理着手,利用缺失感来打开消费抗性的突破口。

程奕接受了我的意见,并讶异地打量我。

我了解他的讶异,自他到公司之后,从未见过我谨言慎行的秘书形象之外的表现。

连我自己也已适应了收起个性,管住口舌的职业新角色,但我并没有闭起眼睛和耳朵。站在纪远尧身边,一切能听、能看、能学的机会我都不曾放过,对营销的那点感情,和对工作本身的热度,还在驱使我的头脑。每次的会议,我不说话,并不代表没有参与,没有思考。

“穆彦带出来的人,个个都是全能型啊!”程奕竟发出这样的感慨,令我哭笑不得,更有说不出的心虚。我这算哪门子全能呢,只是哪里都抹过一点的万金油而已。

细想起来,穆彦带团队确实很有一手,他手下做销售的人也能介入市场企划,做市场企划的人也熟悉销售,务实与务虚可以贯通,一个个拎出来都近似全能人才。在培养人才的问题上,穆彦似乎从不吝啬,却格外残酷,团队中的淘汰与磨练是家常便饭……蓦然间,心里涌起毫无来由的感激,仿佛在这一刻,懵懵地明白过来,我曾有幸得到过什么。

那样的上司,可遇不可求。

正在想着这个人,桌上电话响起来,程奕接了,对那边说文稿正在让安澜修改,马上好。

没一会儿就见穆彦匆匆下来了,推门便问程奕,“不是说稍微改一下吗,明天一早要发,最迟五点出片,那边来电话催了。”

“我看了几遍,觉得还能再改改。”程奕向他解释,“明天是首战,配合的软稿太重要了,之前的表述不够到位,你看看现在这个怎么样?”

我诧异抬眼,忍不住问,“明天就发?”

按惯例,要发的软稿和报版,提前三天就要通过逐层确认,不会赶得这么急……而且,程奕提到“首战”?穆彦目光转来,一副这才注意到我的表情,“今天刚知道正信的定价策略出来了,我们的动作要提前,在他们公布定价之前把产品抛出去,给他们个惊喜。”

这么说,大战开幕。

我竟然激动了。

打印机吐出刚写好的软文稿,一式两份,穆彦和程奕各自拿起来看。

穆彦的阅读速度也飞快,几眼就扫完,抬头看程奕,“你改的?”

程奕朝我扬了扬下巴,“她改的。”

我愣住。

看他一本正经表情,没有任何说笑的意思,单眼皮下的眼神掠过我,似有叮嘱意味。

这眼神让我不得不闭上嘴。

穆彦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我身上,然后笑了,手指将那张薄纸一弹,“好,就这样发。”

直到离开公司,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我仍在琢磨程奕为什么这样做。

总不会仅仅是高风亮节,甘为人梯吧。

说曹cao,曹cao到,手机响了,正是程奕的号码。

接起电话,程奕的语气听来轻轻松松的,不再是办公室里那副正经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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