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与寞的川流上(109)

我笑起来,跟她说起最难吃的川菜是我们公司附近的一家,找时间带她去领教。我们开始有说有笑,讨论各处难吃和好吃的东西,只是不提沈红伟,不提分手不分手的事。

不批评好朋友的男朋友,不管他做了什么,只有她自己,才是有资格谈论的人。

方方是十分要强的人,这时候的沉默,是对她最好的尊重,批评只会给伤口撒盐。

饭要吃完时,我说,“搬回来住,帮我喂猫。”

她也干脆,“明后天吧。”

我倒不知说什么好,一时黯然——对于她的干脆,并不意外,虽然几年的恋人,少有人能说断就断,但方方对感情,一直是有洁癖的,她眼里容忍不了半点沙子,乃至对穆彦的反感也由此而来。明知道穆彦是脂粉阵里游刃有余的那种人,我却无法真正厌恶——以前我们一样有棱角,都要求爱情的纯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找不到自己的这点棱角了。

吃完饭,方云晓不要我洗碗,说我笨手笨脚,我也不和她争,让她忙忙碌碌有事做总比在网游里发泄好。威震天的猫罐头吃完了,这几天工作太忙,忘了给它买,这猫死皮赖脸缠着人磨蹭,我只好认命做猫奴,下楼买牛ròu干来暂时哄着它。

走出电梯,手机响了,却是程奕。

他问我一份已通过审批的文件在哪。

我告诉他原件已存档,电子件在OA上有,他却说要看原件。

原件一式两份,我这里存一份,提交部门自己存一份,那是企划部关于媒体经费的追加申请,徐青那里应该有。电话里程奕语声严肃,“那你记得,在提交审批时,原件附加的明细表后来替换过吗?”

被这么突然一问,我有点懵,“替换?”

迅速回想起来,脑子里有什么突然跳出,我定神想,只觉头皮一紧。

是的,徐青找我替换过,当时程奕已经签字通过,文件发还,我正要将原件存档。徐青拿了另一份附件来,说之前被助理搞错了,那份明细表上有细微错误没修正。按理说,附件要重新审一下,但徐青说只是笔误,重新再审也费事费力,我大致核对了一遍金额无误,也没有和他为难。那次OA的电子件里没有附件,隐约记得,程奕特别提出要看明细,徐青才补充上来。现在程奕突然问起,我有不妙的预感,一时间不敢给他明确回答,“有没有替换,我不太记得了,我马上回来找一下原件。”

“算了。”程奕听上去有些无奈,“不用来,我只是问问,不是要紧事。”

抬腕看了看时间,已是八点过,我匆忙拦了出租车,往公司赶。

路上想了想,还是拨了穆彦的电话,告知他刚刚的事。

“我记得,徐青是替换过。”我屏息等待穆彦的反应。

“我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已经跟老大解释过,程奕要查就查好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穆彦沉默片刻,似乎带着不屑的笑意。他显然也在公司,电话响了几声才接,语声有些压低,像是走到外面来接的。

“可是这不合规范,真要追究起来……”我迟疑开口。

“那又怎么样?”穆彦失笑,“什么都按一板一眼的规范,公司走不到今天。”

即使透过电话,也有一种无形而跋扈的压力迎面迫来,将我剩下的话都堵在嘴边。

这个样子的穆彦,从前会令我目眩崇拜,被这张扬的霸道所吸引,现在只觉得欲言不能的窒闷和担心,分明觉察到不妥,却无能为力,只有将隐忧埋回心底。

“这样总是不好,我这就到公司,在程总没看到附件之前,是不是让徐青赶紧弥补?”我还想劝说他,既然能掩盖过去,何必非要闹僵。

“你感冒好了?”穆彦却问了全不相干的话,根本不理会我的着急。

“好了。”我无奈,知道他一贯做事不拘小节,利用制度漏洞和灰色边缘是家常便饭。那个媒体款项的明细表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车上也不便细问,何况他还是上级,怎么也轮不到我去追究。我只得问,“纪总清楚这个事吗,他怎么说?”

穆彦不耐烦,“我会处理,你不用管,这是营销部门的事。”

我哑然失语。

赶到公司,走出电梯,明晃晃的灯光令我意外,这时间本该是人去楼空的办公区却依然灯光大亮,员工区空荡荡的,总经理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却传来说话声。

似乎是纪远尧的声音传来,听不清说什么,语声低沉。

刚一离开医院,他的整个世界又被无休止的工作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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