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与寞的川流上(112)

一定是沈红伟来过。

“怎么回事?”我又惊又气。

方方没说话,拎起装满碎玻璃的黑胶袋,重重扔进楼道垃圾箱,转身回来,进屋把门一关,靠在墙上,眼泪夺眶而出,“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下午她回去搬走自己的东西,沈红伟晚上就追来,在我家门口拍门大闹,方方不开门,他跑出去拎了酒上来,坐在门口喝得大醉,借酒装疯,声泪俱下。最后方方通知了物管中心,叫来保安,强行把沈红伟赶走。

我听她说着,难以想象平时最在意形象的沈红伟,会这样不顾体面的发疯。

在学校的时候,沈红伟品学兼优,斯文勤奋,总是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白T恤和旧牛仔裤,站在寝室楼下等方方,早上给她送早餐,晚上给她送宵夜,羡慕死了多少女生。

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我抱着方方,竟有些想哭。

方方哭累了,进浴室洗澡。

我走到露台上,看见她扔在摇椅旁的烟盒,抽了一支出来……点燃烟的刹那,无端想起了穆彦,想起天台上盛满烟蒂的杯子和他落寞的身影,想起一起坐在车里抽烟的情形。

穆彦。

我叹气。

睡前陪方方喝了点酒,一宿无梦,酣睡到天亮。

今天要陪邱先生和纪远尧会见商委和外经贸局的官员,早早起来收拾好了,直接赶往酒店。

在门口就看见熟悉的车,老范在车里,没想到纪远尧到得比我还早。

走进酒店大堂,一眼就见到他,坐在晨光下的沙发里,展开一份报纸在看。

他靠着沙发,深蓝阔纹领带垂下,低头看报的样子专注动人。

直至我走到面前,他才觉察,目光从自下而上掠起,停在我脸上。

我垂下目光,像被阳光照耀。

他颔首微笑,“早。”

邱先生还没有下来,我和他面对面坐着,酒店大堂这一隅洒满清晨阳光,十分安静。

我想问他身体怎么样,昨天喝了那么多酒,有没有问题……可是这样看着他,我不愿开口,怕过多的关切,打破恰到好处的距离,近一分太近,远一分太远。

那么,就这样淡淡地对面坐着,说说工作,也是好的。

今天的报纸上,有正信的巨幅广告,两天前他们终于抢先上市,临时将价格下调,刚好扼在我们的价格底线之下,这使他们又有了叫板的底气,在媒体上大张旗鼓与我们对垒。

而我们的展示会就在明天,我简直迫不及待,想立刻看到绝地反击的那一幕。

“你也是个好战分子。”纪远尧看着我的表情,意味深长地笑。

“我好战?”我好奇反问。

“每个人都有攻击性,有的人强,有的人弱。”纪远尧看着我的眼睛,“你属于前者,你有征服的渴望,只是还在积蓄力量。”

我讶然望着他,从未想过,会得到他这样一个评价。

他眼睛里映出我渺小的影子,衬得这双眼睛更见深沉,蓄有读不懂的复杂意味,“有征服的愿望是好事,年轻就有无限多种可能,如果愿意,尽可以去大刀阔斧,打拼一个新世界。”

如果这是嘉许,可为什么,他眼里没有笑意,反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怅然。

邱先生此次行程安排很简单,除了参加明天的展示会,剩下就是与政府官员的会晤。

程奕稍后也赶过来,和纪远尧一起陪同邱先生前往。

上午的会晤很顺利,纪远尧在政府方面的公关能力极为出色,我们与各职能部门的关系都令同行羡慕。反倒是邱先生,久居美国、香港两地,与内地商业往来不多,对这方面不算得心应手。这些年内地市场越来越被重视,进入内地首要的一步,便是政府公关——若能打通政府渠道,很多事情做起来,便是事半功倍。

我帮纪远尧整理私人资料时,偶然看过他的简历。他生于内地,求学英国,曾在德国一家著名企业担任高管,回国后却出人意料地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公务员,之后才加入本公司,并被派驻本地筹建新机构。

这一段背景,在他同类人身上很少见,在公司高层中更是独一无二。

他了解游戏规则,清楚市场脉络,深谙各方面利益平衡的艺术,这正是邱先生和其他人都无法比拟的优势,或许也是董事会对他寄予厚望的原因之一。内地市场这块巨大的蛋糕,正在散发不可抵挡的诱人甜香,驱使着利益嗅觉无比敏锐的大佬们,重新思考谁是面对这一主力市场更适合的领军人物。

会晤结束之后,我们在附近酒店安排了午餐,苏雯早早已在等着,餐桌上宾主相谈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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