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与寞的川流上(14)

整个吃的过程我们谁也没说话。

他比我先吃完。

然后对我说,“你可以再来一份马蹄苏,做得不错。”

我想着减肥目标,有点犹豫,“我饱了……”

“吃饱和吃好是两回事。”他露出鼓励笑容。

于是我在美食和美色的双重诱惑面前放弃了原则。

马蹄苏送上来,他端一杯茶慢慢喝,观看我与马蹄苏的战斗。

在这么个状况外的氛围下,衣冠楚楚的护甲都卸去,我有点找不着北,想好的话不知该怎样开头,不知怎样与他沟通,怎样把心结打开来说。

“为什么你一直想做这一行?”他突然问。

我心里一咯。

“这个问题,你问过我的。”

“但你从没说实话。”

任何人问起我为什么放弃好好的设计专业,转向营销,我都是一个答案——因为对设计没有天赋、没有兴趣,因为更喜欢有挑战性的工作。

即使穆彦不相信,我也只能说这个原因。

“我说的是实话。”

他看着我。

我转头看窗外,回避他的目光。

“我想知道,如果调回企划部,你会让我做什么?”我放弃绕圈子,单刀直入地问他。

他淡淡说,“陈谦离职,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我睁大眼睛,“你要我接陈谦的工作?”

“有问题吗?”他不置可否地看着我。

“可是……”我想说那是个对我而言完全没有经验的领域,但这似乎不足以构成迟疑的理由,最终我只能问,“为什么是我?”

“你适合。”他回答得简洁,看我困惑沉默,便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做助理时你不也和媒体打过交道吗,不算生面孔了,过来先协助郑旭,现在由他代管陈谦的事,以后慢慢转给你。”

只是适合么,我原以为他会告诉我一点特别的原因。

大概沉默也掩盖不了我脸上的失落和疑惑,他看着我笑了起来。

我忍了忍,还是问,“陈谦为什么离职?”

他低头喝茶,没有回答。

陈谦是营销团队的老人,跟了他近三年,现在说走就走,难道不需要一点原因?我望着穆彦,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人情味,只觉得难以理解。

“是陈谦个人的问题。”他的脸色告诉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如果我也做不好呢?”我试探问。

“那就你走人。”他答得干脆。

我愣愣望住他。

“所以你没有退路,必须做好。”

他看上去杀气腾腾。

我彻底呆了。

他却忍俊不禁笑起来,“算了,不逗你,你太老实了。”

我又愣了,适应不了他这种风格转折。

他稍微正了正神色,“你调走时发给我的邮件,我一直保存着。”

那封邮件,如果他不提起,我都要忘记了——当时我冲动又负气,用了尖锐的措辞,提出对营销团队的诸多质疑。事后想起来,当时怎么也想不通的委屈,自然已经明白。

“那时很幼稚。”我低下头。

“我也幼稚过。”他仍是微笑。

在那封邮件里,我指责销售团队中的无序竞争和过度竞争,直言不光明的潜规则,将矛头直接指向穆彦的丛林逻辑,认为一个依靠弱ròu强食生存的团队,很难长远走下去。

穆彦从未回复我的那封邮件。

想不到却在今天提起。

他喝了一口茶,端着杯子,慢慢说,“有些话,我不一定要现在就全部告诉你,你知道了也未必是好事,有些东西要你自己去看去想。企划部的事,尤其涉及媒体,和销售部一样有灰色地带,有潜在的游戏规则,这你应该多少知道。”

我一怔,事先从没往某个方向去想,难道陈谦走人是和那种事有关?

餐厅的暖色灯光下,他面无笑容,神色异常的冷,“我可以忍受一定尺度内的水浑,但浑过了分,就得有人承担后果。陈谦的事情是我压下来的,如果掀开,他以后的职业生涯就算毁了一半,企划部还会牵扯更多人。那是一个利益链,你明白吗……”他盯着我的眼睛,“你是一个自己人,也可以说是一个外人,而且我信任你的cao守和立场,所以你适合。”

有一阵隐隐发乍的感觉在我头顶漫开。

原来是这样的信任。

他竟如此直接。

那个引起他警觉的利益链,都是他手下旧人,关系紧密,从内部抽调谁去接那个烫手的位置,都起不到他希望的作用,除非找一个外人去打破既成局面,一个从未涉及那些利益,也不愿意染指其中的外人,一个他有了解、有把握的外人——的确,谁会比我更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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