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与寞的川流上(91)

事实上,纪远尧什么时候回来还很难说,这样一场病,恢复再快也要十天半月。

这点时间不算久,但在眼下,足以发生许多变故。

程奕仓促接手纪远尧的工作,没有一点准备,一涌而至的头绪像大浪卷起,几乎将人淹没。

接手工作之初,程奕与各部门经理逐个沟通,过程并不顺畅,个个都抛出一堆难题,也都有所保留;尤其财务经理又在资金计划调整的难题上大发牢骚,这方面我们一直受到总部捆手捆脚的压制,即使是纪远尧在也没有办法;而研发团队面临的问题,随便挑一个也够头疼。管研发的韩总圆滑老练,做技术的人不太热心弄权,这种时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遇到要他做决议的事,一概拉上程、穆二位,以至于研发系统的工作进度骤然变缓,下面做事的人有苦难言,不做是错,做了也可能是错。

程奕名义上处于代总经理的位置,但营销和研发各有各的老大坐镇,以往一个方案只要纪远尧点头就可以拍板,现在重要事件都需三个人点头,谁不肯点那一下,事情就得悬着。

有同事半玩笑半抱怨说,现在是不是可以叫三巨头时期。

这真不是一句好话,却是一个事实。

在大家都疑虑观望的时候,穆彦态度鲜明地打破这个僵局,给了程奕最有力的支持。在意见层面上,两人迅速保持一致,对程奕作出的工作安排,营销系统以强大的执行力作出回应,而对穆彦的一举一动,程奕不再像以往那样冷眼审视,即使意见有所分歧,也充分尊重穆彦从专业角度作出的判断。

两个人的转变看上去都不动声色,但我知道,这齐心协力来得太不容易。对穆彦来说,尤其如此——当初市场部被裁并,毁了穆彦的心血,他这样爱憎分明的人,一旦心里竖起尖刺,哪里能轻易放下。

那天在医院,穆彦对纪远尧说,他最担心的局面是程奕不敢承担责任,处处抬出总部,大事小事一律上报,那无异于在我们脖子上系一条沉重的铅块。

穆彦的疑虑不是没有道理。

当时纪远尧沉默半晌,笃定地说,程奕不会这样做。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相信一个相知不深又来意不明的人。

但事实证明,纪远尧又一次判断正确。

程奕没有令人失望。

起初我也担心程奕没有足够强势的手段镇住场面,他也的确没有,不强势,不张扬,接过手来立刻埋头做事,有条不紊的态度让人看着,总算有些安慰和信心。

也许程奕不是那种天生光芒四射的领袖人物,但他勤勉、踏实、一丝不苟的工作风格,让人无法不产生好感。也许是气场相和,我也习惯多做少说的方式,与他配合起来,有意料之外的轻松,不用紧追急赶去跟随上司的步调节拍,只要尽我所能,倾力而为。

其实有一个程奕这样的上司,也是件愉快的事。

尽管在更换BR的事情上已配合过他工作,但那时心中存有抵触,自觉需要保持距离,反而刻意得无法正常投入工作。这一次又比前次重要得多,工作关系也近了许多。

现在对我而言,做事便是做事,恪守职责,不分亲疏,只有正确与否是唯一准则。

面对工作,虽有如履冰上的紧张感,却与以往压力截然不同。

以往压力是被迫承担,只是怕做得不好,混不过关。

其实承担两个字,只有在自愿的时候才有分量和意义。

当自己主动想要承担些什么,压力也就成了动力,疲累也可当做成就。

多年如一日的工作狂也许就是这样熬成的吧,我似乎有点明白纪远尧的生活乐趣。

面对的上司是谁,不再重要,程奕也好,穆彦也好,要说心里没有亲疏之分是不可能的,但在办公室里,我努力视他们为同一个人,没有面目差异,仅仅只是上司……尽管我知道,他们远远比不了那个人所能带来的信服和踏实,他们谁都不是纪远尧。

每天上班,我还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只是身后总经理室的那扇门是关上的。

这扇门关上,就像背后缺了什么,仿佛玻璃幕墙外空荡荡的感觉,忙碌起来顾不到去想,某一瞬间停歇下来,总会觉得少了什么,隐隐的心神不定。

我很想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快一点回来。

有时这样想着,会不由自主拿起手机,然后克制住拨打那个号码的冲动。

尽管他说,遇到问题可以随时打电话给他,但我没有打过,几次跟穆彦去医院探望,也没有提及工作上的压力困顿,我只希望他能心平气和,无所挂牵的休息,然后回到我们中间来,继续引领我们,驱散前方的阴霾和背后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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