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时间的彼岸(120)

左思安要求查看他所有的身体检查结果,医生不免不悦:“我已经把结果告诉你了。”

“对不起,大夫,我在美国做神经外科医生,所以需要看到他的心电图、血压、肾功能、CT、MRI检查结果。”

医生有些惊讶,打量了一下她,二话不说,拿来了检查结果,她仔细看过之后说:“他颅内出血在右侧基底节部位,出血量达到80毫升以上,已经形成肿块,破入脑室,脑干明显受压,具备手术适应征,需要马上进行开颅清除,解除脑疝的可能性。”

“我们医院没有做开颅手术的条件。这样的病人都必须转移。”

“如果不具备开颅条件,也可以试一下微创清除。”

医生苦笑一下:“院里倒是有一套颅内微创清除血肿的基本设备,但原本有一名来援藏的神经外科医生在这里工作,半个多月前已经回了内地,新的医生还没过来。我是一名普外科医生,旁观过那名医生动手术,但从来没有亲自做过这类手术。恐怕还是得等到转院到成都的医院才行。”

“那得多久,来得及吗?”这时施炜带着左思齐赶到医院,她连忙发问。

那名医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施炜抓住左思安:“小安,你做过这类手术没有?”

左思安面色苍白:“手术我做过很多例,但是……”她低头看自己的双手,正微微颤抖,她知道自己仍处于半虚脱状态,站立不稳,再加上躺在病c黄上的是她父亲,她清楚所有可能的潜在风险与并发症,实在不能确定能否进行这样的手术。

高翔扶她坐下:“镇定,深呼吸。”

她坐下,依言合上双眼,努力想说服自己镇定下来,然而心乱如麻,一时无法平静,痛苦地说:“我竟然没注意到他脑部高压,还在明知道他心脏有问题的情况下刺激他,我没法儿原谅自己。”

施炜连忙说:“小安,你不能这样想。正因为你是医生,你才救活了他。眼下他也只能指望你了。这个手术是不是很复杂,所以你没有把握?”

她摇摇头:“我从当神外住院医生第二年起就开始在主治医生的指导下主刀做大脑硬膜外和硬膜下血肿清除术,参与过高难度的开颅手术,这次只是微创清除血肿,虽然没有三维手术设备,也不算很大的问题,一般来讲只需要半个多小时就能完成。但是……”

施炜握住她的手,恳切地看着她:“那就好,那就好,小安,一定要救救你父亲。”

一时间,她讲不出话来。

地区领导都闻讯赶来,向院长了解情况,院长说:“我们跟大医院也取得了联系,那边医生也说必须尽快开刀清除血肿。看左书记的情况,恐怕要转移到成都才行。”

地区领导皱眉:“明天上午才会有飞去成都的航班,老左能够支撑得住吗?”

“按道理讲,24到48小时内手术,都是可以的。”

一片沉默之中,左思安开了口:“不行,最佳手术时间是12小时以内。高原缺氧地区对于手术时间的要求更严格一些。从我父亲的出血量来看,再不手术清除血肿,有可能发生脑疝,以后语言和身体活动能力都难以得到恢复。”

“可是我们目前没有医生能动这个手术。”

“我从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毕业,有马里兰州的行医执照,在巴尔的摩一家医院担任神经外科住院医生已经三年,从去年开始独立动脑部手术,我可以为我父亲动这个手术。”

所有人都看向她,领导沉吟不语,院长迟疑:“就算你有美国医生执照,但能否在国内动手术没有先例,我们必须请示。”

在施炜的坚持下,经过一连串请示与商量,领导批准由左思安来动手术,她签了一系列文件,拿着笔的手禁不住再次颤抖起来。

高翔蹲到她面前,按住她的手,她抬头怔怔看着他:“高翔,我害怕我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你要信任你自己的判断。”

“但是……”她停了一会儿,终于苦涩地说,“半个多月前,我为一例颅脑损伤病人做开颅手术,他死在了手术台上。”

高翔怔住:“你学医到现在,他不会是你看到的第一个死者吧?”

她摇摇头:“但他是第一例在我的手术过程中死去的病人。在随后例行的病例差错分析中,有主治医生对我的处置方法提出不同意见,我被暂停手术,只能参与查房与门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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