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时间的彼岸(13)

“汽车站。我想去刘湾看看。”

他显然想不到她会提到刘湾,怔了一下,松开她,顺手拿过她手里的那只轻便旅行袋,“上车,我送你过去。”

他并不看她,径直走到车边,打开后座门,将旅行袋扔了进去,然后坐到司机座上。她有些茫然,可还是走过来,拉开副驾座车门坐了上来。

向东出了清岗城区后,地形从平原向丘陵地带过渡得十分明显,公路两旁不再是大片的农田,海拔不高的山脉连绵起伏。车子在平坦的公路上走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只是在看见路标显示前方右拐就是刘湾,左思安才喃喃地说:“通到村子里的路都修得这么好了,我记得……”

她打住,并没有说下去。然而两人都清楚记得过去那条天晴时灰尘滚滚,下雨时泥泞而坑坑洼洼的土路,与眼前这条虽然仍旧狭窄,但却十分平整的水泥路有天壤之别。

十来分钟后,就进入了刘湾。高翔将车停在村前的水塘边,两人下车,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刘湾是一个坐落在山脚下的自然村落,两百多户人家,一部分仍保留着明清时代的旧式建筑,灰墙黑瓦,经历风雨冲刷和反复修补之后,显得颓败沧桑;另一部分则是新盖起的楼房,方方正正的平顶上架着卫星天线和太阳能热水器,镶着绿色玻璃塑钢窗,外墙用俗艳的几色瓷砖拼接出图案。两种建筑交织在一起,显得突兀而不协调,让人有时空错乱的感觉。

高翔清楚看到左思安脸上的的错愕表情,依旧冷冷地说:“这个村子里的旧居只是年代久远,算不上文物,对手头宽裕的村民来讲,与其费力修缮,当然不如扒掉重建划算。至少还有一些房子保持着原样,可以满足你的观光愿望。”

她一怔,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我出现得很贸然,向你提的要求也不合理,你拒绝我,我没什么可说的。不过你完全可以不必送我过来,或者,你先走也行,我自己坐车回去很方便。”

她开了后车门,拎起旅行包,向村子里走去。高翔被结结实实地噎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自嘲地想,既然已经从临江饭店赶到清岗,再送她到这里来,他的嘲讽来得违背他一向处世的风度,也完全没有必要。他站在池塘边,看着一群鸭子悠然游过,让情绪完全平静下来,也向那边走去。

☆、08

午后时分的村子里十分安静,一只黄狗趴在墙角晒太阳,看着有人从眼前走过,叫也懒得叫一声,几只母鸡领着一群被染上红红绿绿的鲜艳颜色以区别主人所有权的小鸡闲荡着,啄食着糙丛里的虫子。

左思安走到村子东头一个老房子前站住,对着院门呆呆出神。

高翔从后面走来,“里面没人吗?”

“那棵桂树怎么不见了?”

院门敞开着,她手指的方向是院内一个长着杂糙的浅坑,光秃秃的院子看上去有些怪异。高翔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一个略有些驼背的老头走两步歇一歇,慢吞吞走过来,停住了脚步:“你也记得这里有棵大桂树啊。”

“嗯,那棵树呢?”

“那棵树五年前让刘家长房的大儿子刘冠文硬生生挖出来卖了,树是他家太爷爷那一辈人种的,比我年纪还大,一向开得最早,谢得最迟。天气好的时候能开上三轮,半个村子都闻得到香气。”老头看上去有气无力,讲话声夹杂着喘息,语气是批判的,神情却几乎带着几分得意洋洋,“唉,养什么也不能养个败家子啊,就差揭瓦卖房羞rǔ先人了。”

左思安怔怔站着,依旧盯着那个浅坑,仿佛想从坑里找到那棵大桂树的去向。老头眯着昏花的老眼好奇地打量他们:“你们不会是来找刘家二房的那个小儿子刘冠超吧?他是不是又干了什么坏事?”

左思安总算把注意力拉了回来,惊诧地问:“刘冠超?他怎么可能干坏事?”

“你还不知道啊。”老头更加眉飞色舞了,“刘冠超干的事比他那个堂兄更丢人现眼,说起来,刘湾这么多年也只出了他一个坐牢的……”

这时屋里里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半老太太,厉声喝斥:“刘老七,你又在说什么闲话?”

老头并不难为情,呵呵一笑,“这些事又不是我编出来的。”

那老太太瞪他一眼,不再理他,转过头来,目光从左思安身上划过,先认出的却是高翔,“小高,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上次你资助动手术的那孩子恢复得很不错,她父母一再嘱咐我要对你说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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