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时间的彼岸(55)

等他们进去,他对左思安说:“没事,大家不是笑你,女孩子怕老鼠也不奇怪。”

她没说话,但是星光下她面色煞白,显然仍处于极度惊恐之中,并不像简单的受惊。

“怎么了,小安?”

“我……”她嗫嚅着,终于小声说,“我做过有老鼠的噩梦。突然看到老鼠从这么近的地方跑过,就吓到了。”

他放下心来:“只是个梦,不用怕。别多想了,进去吧。”

她低着头,走进了帐篷。

高原气候千变万化,一时风和日丽,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一时狂风裹着风沙呼啸而过,让人无法睁开眼睛,有时突然又会飘起漫天大雪,铺天盖地,道路完全消失。除了高翔与孙若迪,其他人或多或少有出行经验,但是面对四野茫茫,看不到任何标志和人类活动的迹象,再胆大的人也不免会心生恐惧。

藏族司机多吉给他们展示了在他们看来完全不可思议的本领,他可以凭借着对山脉走势、湖泊位置的记忆准确地辨认出正确的方向。老张对此啧啧称奇,特意请教这中间的窍门,多吉尽管可以说流利的汉语,也无法准确解释,被追问到最后,只得搔头憨笑,而老张也只好承认,这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想学也学不来。

从拉萨出发的第六天傍晚,历经日喀则、拉孜、昂仁、萨嘎、仲巴和普兰等六个县,高翔一行人终于到达了阿里地区的交通枢纽狮泉河镇。远远一片灯火出现在他们面前,其实完全比不上他们所习惯的城市的灯火那样密集繁华,却也足以令他们为之欢呼了,左思安更是兴奋得两眼熠熠生辉。孙若迪打趣她:“镇定,镇定,在这里激动消耗氧气,待会儿见你爸爸就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左思安不好意思地笑了。老张带其他人去一家宾馆投宿,高翔带着左思安在政府招待所先下车,她迫不及待地向里跑,进去便扶着墙壁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了。

高翔跟进来,不免觉得好笑,示意她平静下来,问前台服务员左学军住哪个房间,服务员打量着他们:“左县长已经去了措勤。”

高翔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服务员摇头:“这个我可不清楚。”

这时一个正要往里走的中年男人cha言道:“老左半个月前去措勤上任,担任那里的县长,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

高翔吃了一惊,转头看左思安,她眼睛发直,手扶住桌子才支撑着站住,他一把搀住她:“别急,我再送你去措勤就是了。”

中年男人说:“这里不能走快了,也不能激动,你快让她在沙发上躺躺。”

服务员十分善良,马上端来热茶给左思安喝,那中年男人责备高翔:“你怎么能带小姑娘上这个地方来,更别提还要带她去措勤了。那里是整个阿里地区海拔最高、条件最艰苦的县城,大人上去都会吃不消……”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左思安“哇”一声哭了出来,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马上堵住了她的嘴,哭声中止,她大口大口急速地呼吸着,脸色转瞬发青,嘴唇发紫,手脚痉挛起来。高翔被吓住,马上抱起她,问服务员:“这附近哪里有医院?”

那中年男人一把拦住他,马上拿来一张报纸,利索地卷成圆锥状,将锥尖撕开,露出一个小孔,大口那边紧贴到左思安面部,嘱咐她别怕,就在面罩内呼吸。

高翔不放心地问:“这样就可以了吗?”

“她这是呼吸性碱中毒。”那中年男人对高翔解释着,“是高原反应的一种。简单讲就是呼吸太深太急,把体内的二氧化碳全呼出去了,用这个面罩罩着,把呼出去的二氧化碳吸回来,过一会儿就没事了。你这脸色也够呛,赶紧坐着休息一下。”

高翔长吁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头晕目眩,心跳急骤,似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腿顿时软得无力支撑站住,他努力想把左思安放下,竟然提不起力气。这时左思安将那个简易面罩移开一点儿,哑声说:“你快坐下。”

他抱着左思安瘫坐到沙发上,紧张地低头盯着她,面罩盖住她的大半个面孔,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眼神空洞地看着他。这个看来简单的措施竟然起了作用,她的呼吸慢慢恢复正常节奏,身体在他怀中松弛安静下来。

他吁了一口气,全身顿时松懈下来。招待所小小的前厅内不时有人出入,墙角的电视机放着他们听不懂的藏语节目。高翔一动不动坐着,在失望与高原反应的双重作用下,一种精疲力竭的虚空感觉将他击中,他心跳沉重,四肢失去协调能力,大脑仿佛再也无法有效传达出一个行动的指令。所有的思绪都离他而去,只有怀里的那个小女孩抓着他的衣襟,牢牢盯着他,提醒他必须保持呼吸,努力恢复正常。他下意识抱紧她,她也更深地依偎进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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