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斑(46)

“那你还来找我说话?”

“看在亲戚的份上,随便说两句喽。”花枝说,“我可不是胆小鬼。”

“可是,”我合上书说,“我妈根本就是领养的”

“没错!”花枝把剩下的靑豆统统倒进嘴里,又不甘心地捏了捏袋子,这才把袋子扔到花台边说,“你妈是孤儿,要不是我外婆,她就死在西落桥下面的桥洞里了。我外婆当时刚生完我妈不久,正好奶水也够,一时好心,就把她抱回家了。不然的话,也不可能有今天的你哦!”

“那我们算哪门子亲戚呢?”我问她。

她变戏法一样地从口袋里又掏出一袋青豆,把袋子撕开,这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指着我说:“呀呀呀,你呀你,果然遗传了你妈的最大特点——无情无义、爱慕虚荣。不过我听说,你那天抱着我外婆的腿哭啊哭的求她带你走,有没有这种事啊?别说我没提醒你哈,等你爸病死了,你也跟你妈一样成了孤儿,可别指望我家会收养你哦,门都没有!”

趁她不注意,我脚上偷偷一使绊,她大叫一声“哎哟”,整个人摔了个四仰八叉,躺在那里像一只可笑的王八,半天也爬不起来。我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粒散落的青豆,放到她嘴巴上,她张嘴骂我,豆子正好滑到她嘴里,卡住她的喉咙,令她涨红了脸发不出声。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伸出手装作扶她,她本能地拽住我不放。只是她好不容易起来一点点,我又把她按下去,按下去,再扯她起来一点点。我想不管谁看见这一幕,都会相信是肥胖的花枝摔跤了,瘦小的维维安好心地去扶她,只可惜双方力量太悬殊,真是有趣又好看。

后来,花枝跑到班主任那里去哭诉,说我欺负她把她弄摔跤还不让她起来。据说班主任看了看她巨大的身形,只对她说了五个字:“开什么玩笑!”

就是嘛,开什么玩笑!其实我真无意欺负她,是她送上门来,自取其rǔ。她说说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就算不爱听也可以权当耳边风。但我妈人都不在了,她和她家人还在这里孜孜不倦地诋毁她,不教训教训,她怎知“收敛”二字该如何写!

那以后,花枝在我面前果然老实了不少。只是我撒谎说我爸得传染病的事最终还是穿了帮。一天,我爸一回家就问我:“那天晚上,我就接会儿电话的功夫,你都跟你外婆说了些什么?”

“我没有外婆。”我很坚决地告诉我爸,“我妈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我们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了,你以后一分钱也不要给她。”

“你这孩子!”我爸戳我脑门一下说,“好好的咒我得什么传染病,我说怎么这些天大伙儿见了我都捂着鼻子绕道走。”

我哈哈大笑。

他认真吩咐我说:“我再说一次,以后这些闲亊你别管,更不许去听任何人说三道四。你爸爸不傻,没那么容易骗的。”

我才不信他,明明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周末是学校的运动会,放学比平时都要早。我回家时看到我爸车子在,他车子的旁边还停着—辆悍马。那车真是又高又大,把院门都挡住了大半。车牌号也很霸气,一连串第8章。我刚进院子,就听到屋子里传出一声巨大的声响,我觉得不妙,飞跑过去把门推幵来,就看见我爸平时泡茶用的玻璃杯碎在地上,里面的水和茶叶溅了出来,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客厅中央的旧地板被砸出一个很大的窟窿来。

我爸坐在餐桌旁,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个子不高,皮肤很黑,剪个平头,样子看上去极为普通,眼神里还有些许的……凶光。

不用说,那个杯子一定是他扔的。

见到我进门,我爸吃了一大惊,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回来了?”

“学校运动会。”我说。

“叫伯伯。”我爸吩咐我。

“伯伯。”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盯着我看了半天,朝我笑笑,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从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沓钱,往我面前一递说:“伯伯来得急,也没准备红包啥的,这见面礼你收下。”我低头一看,我的妈呀,至少一万块。要知道,我这辈子收过的最大的红包,就是上次回福建过年我爷爷给我的六百块,最后我还没用,全交给我爸了。

“大哥你可千万别!”我爸急着去拦他。

他已经快速把钱塞进了我的校服口袋里,大步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指着地上的碎玻璃对我爸说:把这里收拾收拾,四五十岁的人了,以后别这么毛毛躁躁的,连个杯子都拿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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