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服的裙摆(13)

我说:“我小时候也挺没意思的。”

“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也没有吗?”她不死心。

“没有。”我毫不含糊地说。

每周三的下午,我们一起在图书馆里看书,图书馆里的书都是别人捐赠的,偶尔也会有几本跟电影电视有关的杂志,我看到杂志封面上眉飞色舞的叶眉,心忽然奇怪而尖锐地疼痛了一下,像被一把刀片划过似的。罗宁子用胖胖的手指指着叶眉的脸说:“你看,多好的皮肤,你看,多大的眼睛,你看,多漂亮的头发!”说完了,她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我,认真地说:“林小花,你长大了,你会跟她一样漂亮的哦。”

我把杂志扔到一边,拿起一本更破的童话书。我一面心不在焉地读它一面想不知道叶眉怎么样了,不知道她好不好,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小三儿。我想对她说,那条手链我一直都没有弄丢,珍藏着,每次一看到它,仿佛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馨香。心里有很多的话压抑久了,其实我也想跟罗宁子说说秦老师童小乐,说说叶眉程凡爸爸,说说青木河呀拍戏呀什么的,但是那些短暂的快乐因为夹杂着深刻的痛苦,于是便统统成为我不愿意回忆和企及的部份。我甚至希望有一种机器,可以洗掉脑海里以前存留的一切。让我什么都不记得,可以干干净净了无牵挂地重新开始,可是我知道这不可以,所有的幻想和期待都是折磨,我在这种周而复始的折磨里度过了我在福利院的第一个月,第二个月,还有第三个月。

就这样,秋天走了,冬天来了。

这是相安无事的三个月,因为来院第一天和周利的冲突,她和她那帮死党后来一直都躲着我,从不跟我讲话。我的小刀放在枕头下面,再也没有派上过用场。有一天黄昏,吃过晚饭后,我和罗宁子坐在cao场边的石梯上聊天,深冬的天上空空荡荡,好不容易才飞过一只鸟,却也无声无息,一掠就不见。

罗宁子忽然对我说:“我总是觉得,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我问:“哪里不一样?”

“你总有一天,会远走高飞,这里留不住你。”

“真的吗,像鸟儿那样?”

“对,像鸟儿一样。”罗宁子托着她的胖脸说。

“可是你说,鸟儿他这样一直飞,会不会累?”

“不知道,但也许它不飞,就会死掉。”

我突然伤感得无以复加。

新年快到的时候,我被老刁叫到了院长室,老刁给我倒了一杯水,笑眯眯地问我在这里过得好不好,习惯不习惯。我端着那杯热水,低着头说好,习惯呢。

“好。”老刁说,“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我把头抬起来。

“是这样的。”老刁喝一口水说,“新年快到了,按院里的惯例,我们要举办一年一度的新年联欢会,这一次,我们想请你来做主持人,不过你放心,不是你一个人主持,你是主持人之一,代表我们低年级的学生,我请你来,就是要你准备一下。”

“不行的。”我连忙摆手。

“怎么不行?”老刁说,“你和叶眉一起拍过电影的,还怕当个小主持吗?”

“我从来没当过什么主持人。”我给她弄得紧张极了,一直不停地在摆手。

“可以学嘛!”老刁说,“你放心,我在高年级找个姐姐教你,她在这方面很有经验,这次联欢会可重要了,市里的电视台都要来录像,林小花,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你可千万不要错过啦!”

“可是……”

“别可是啦,”老刁重重地拍着我的肩说:“丁玲一会儿就到,你等她一下。”

丁玲念五年级了,是我们院里的名人,我早听罗宁子说起过她,成绩好,会唱歌会跳舞,代表我们院里拿过很多奖。她的经历听上去也很传奇,比如曾经有很多人家想要收养她,可是她都不愿意走,而院里也不愿意放她走等等等等。丁玲一进门冲我笑的时候我感觉她笑起来的样子很有点像秦老师,于是对她产生了天然的好感,她握着我的手说:“小花,我叫丁玲,我们来认识一下!”

“好好跟丁玲姐姐学,”老刁说,“以后,你还要做她的接班人呢!”

那些天放学后,我都跟丁玲在一个特殊的办公室里背台词,一起跟我们主持的还有一个六年级的男生,他是聋哑人,用手语来主持。我进入状态还算比较快,丁玲老夸我聪明,都夸得我不好意思了。间隙的时候她会跟我问起叶眉和拍戏的一些事情,能答的我都答了,可有些问题她问得真专业,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答,就傻傻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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