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3(13)

没想到的是,他一下子丢掉了手中的镜子,慌张地伸手把我绕在他脖子上的手扯下来,一骨碌钻进被子里去。

我像一个刚刚调戏过良家妇女的臭流氓,按着生疼的胳膊,接受旁边一c黄抱着一个跌破头小孩的夫妇诡异目光的检阅。

我靠!哪路对哪路?我一把掀开阿布的被子,正想发作。门口却响起护士小姐的一声大喝:“别动他!”

那个满脸是痘的护士小姐走进来,一把捡起地上的镜子,对着阿布摇了摇,认真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着阿布,他的纱布不知道为什么缠得特别厚,整个额头都看不见,连眼睛都被挤压成原来一半大了,但我仍然能发现他困惑的表情。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的说:“不知道。”

好吧,不知道就不知道,不知道总好过死翘翘。

接下来,我在医院跟那些医生大吵了一架。因为他们告诉了我一个天底下最大的笑话:“阿布失忆了。”

这种只有在最庸俗的韩剧里才会出现的莫名其妙无聊之极的理由,我怎么可能会信?他们要我把阿布留在医院里做恢复性治疗,我差点因此掀了整张桌子。

现在的医院,真是欺人太甚!阿布才住院几天,就花掉了一万五千多——或许这才是我不肯把他留在医院治疗的真正原因。事实上,我不仅愿意相信他是真的失忆了,更愿意相信他患了智障,因为他一直都不肯说话。直到我把他带回他的小屋,替他收拾房间的时候,他才开口。

“你是我老婆吗?”他恬不知耻地问。

“不是。”我把饮水机的开关打开,把地上的脏衣服收进洗衣机,洗衣机工作起来轰隆隆隆,像是工地上正在造房子。

“那你是谁?”他问我。

“蒋蓝。”我说。

“那我是谁?”他问我。

靠,看着他的一脸呆样,我真恨不得把他再送回医院去。不过算算算算,一万五千多已经花得我心痛无比外加元气大伤,再送他回去,我不如死了算了。

要治疗,姑奶奶给他治疗就是了!

就在洗衣机巨大的轰鸣声里,我和他面对面坐在他家那张唯一用来打八十分的桌子旁。他倒是没有对这间屋子表示出多么大的陌生感,他所有的时间全部用来看自己脚上那双漆黑的运动鞋,不知道是不是在找细菌。

我陪他枯坐,面前放着一杯水,一包三五。

我一直在用我的大脑思考一个严重的问题:晚上吃什么?

我把最后一根烟拿出来,递给他,用试探性的口吻说:“还记得你会抽烟不?”

他终于抬起头,但是仍旧没有看我。他把我面前的水杯举起来一饮而尽,然后走到自己的c黄上,把枕头死死按在脑袋上,就像一条垂死的鱼。

我把烟点着,爬到他c黄上,把他脑袋上的垫子扔飞,对着他的脸狠狠地喷了一口烟。

“喂。”我说,“你爸爸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他不回答我,挣扎着站起来,用力把我推在c黄上。我吓得一惊,他却已经站起身来,拉开门,跑了出去!

我踢翻了桌子,拉开了门,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他头上的纱布还没能完全拆去。他顶着它们走在夜晚的大街上,像一只受伤的没头苍蝇,也像马戏团里的小丑。我上前拉住他,大声喊:“你给我回去!”

他用力甩开我,像什么也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我朝他大吼:“喂,你再这样老娘也不管你了!”

他根本就没回一下头,我又跟着他走了一条街,他往前一拐,不见了。我忽然觉得一种没有来由的轻松,不见就不见了吧,随他去哪里,我才不要管他,让他死了算了,早死早轻松。我蒋蓝没有当雷锋的命。

于是我没再跟上去,我到永和豆浆吃了一碗牛ròu面,打车回了自己的小屋。奇怪的是,门没锁,我推门进去,发现屋里坐着一个人,是不可一世的吴明明。这次她戴了个巨大无比的墨镜,但纵是她戴个蜘蛛侠那样的面罩,我想我也能一眼认得出她来。不过也真的不得不服她,居然能找到我住的地方。瞧,这就是本事,不是吗?

“刚才房东来过了,我替你交了三个月房租。”她说,“你有困难,应该早一点来找我,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种不讲情份的人。”

“谢了。”我在c黄边坐下,“下次一定。”

“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是为什么。”她说,“我不希望你被坏人耍得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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