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衣(4)

她很明显是个瞎子。丁当的心一激灵,她认得这是阿明的母亲,当年跪在地上请求妈妈原谅自己儿子的那个,她那时候视力就不太好,没想到现在竟完全失明!

“我……”丁当犹疑地说,“是阿明的朋友。”

“是来祝贺的吧。”阿明妈妈在桌子旁坐下说,“阿明考上了清华大学,是状元呢,这两天家里人不断,连记者都来了,你坐你坐!”

丁当没有坐。她看看阿明的家,和多年前一样,依然是家徒四壁。

“阿明去哪里了?”丁当问。

“做家教去了。”阿明妈妈骄傲地说,“他读大学的钱都是他自己当家教攒来的呢。这孩子倔,谁帮忙都不肯。”

“阿姨再见,我下次再来。”丁当说完,从口袋里摸出五百元钱,悄悄地放到桌上,然后转身离去。

还没出阿明家的巷口,就遇到了阿明。他骑着一辆破车,巷子很窄,两人面对面地堵住了。

阿明从车上跳下来,奇怪地问:“丁当,你怎么来了?”

“我来恭喜你。”丁当说,“你考上清华了。”

“你也要好好学习呀。”阿明说,“你也行的。”

“别笑话我了。”丁当说,“我们是不一样的。”

阿明鼓励丁当:“好好加油,没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走啊,到我家坐坐。”

“不去了。”丁当说,“我还有事。”

“那好。”阿明并不挽留,而是把车让开一点点,让丁当离开。

“我一直觉得我对不起你。”丁当努力笑着说,“你妹妹……”

“没有啊。”阿明打断她说,“我都没见过比你更善良的女孩子呢,我妹妹生下来就注定了是那样的命运,跟你没有关系,你千万别乱想。”

“好的。”丁当说,“阿明我走了。”

大叶子一如往昔,岁月没有改变它任何,依然破旧贫穷地立在城市的西侧,像一首永远都不会改变旋律的忧伤的歌停驻在丁当的心头。这是那年离开后,丁当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来的地方,不过是一条红裙子,她和妈妈之间永远有了fèng不好的裂痕,因此父母离婚的时候,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跟着爸爸。妈妈用绝望的眼神看着她说:“你小小年纪,难道就这么贪图富贵?”

“是。”丁当咬着牙说。

“你要的,我也可以给你。”妈妈也咬着牙说,“我以后不一定比你爸爸差。”

“那是你的事。”十一岁的丁当,已经练就一颗钢铁般的心。丁当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你们不能给我爱,其实给我什么都是无所谓的。

“喂,丁当。”丁当正想着这些不开心的往事,阿明骑着车从后面追上来,“你等等我。”

丁当回头,阿明从车上跳下来,把五百块钱塞回她手里说:“你这是做什么?”

“别。”丁当涨红了脸说,“不是,不是我。”

“我妈说今天就你去过我家。”

“你妈说,你妈什么都看不见她说什么你信什么,我才没那么多钱给你呢,你别做美梦啦!”丁当把钱扔在地上,拦了一辆车,扬长而去。

糖衣(4)

(4)

爸爸出差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根皮带,问刚进门的丁当说:“你又去网吧了?”

“没。”丁当说。

“你老师打电话给我,要你退学。”

“哦。”丁当说。

“我不想揍你。”爸爸把皮带拉得啪啪响说,“是你自己自找的。”说完,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靠近丁当。

他们房间的门刚才还开着,忽然就紧闭了,估计继母躲在里面等着看热闹。

丁当倔强地盯着父亲,父亲的皮鞭如雨点一样地落在她的身上,她没有躲。她不想躲,疼痛反而会让她觉得清醒一些。

她也没有哭。清华,哼哼。劈头盖脸的疼痛里丁当努力想让自己感觉不屑一些。

数小时后,满身是伤痕的丁当蹲在市中心的广场上,自己抱着自己。妈妈找到她的时候,丁当已经快要晕过去。妈妈抱住她,全身颤抖着说:“去告他,去告那个猪头!”

“得了,就算是他坐牢,你又有什么好处?”丁当抬起头来问。

妈妈愣住了。

“他会有报应的。”丁当忽然诡秘地笑了,她在妈妈的耳边说道:“不信,我们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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