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无欺(113)

  小时候他们就这样开过玩笑,哪次陶浩然不是笑骂着蹦起来与他扭打。可今天的陶浩然却任他踢,双眼也不知道看向哪里。

  夏邑这才担心起来,走到陶浩然面前,居高临下地望他,“大清早地发什么疯呢?!什么时候过来的?!”

  陶浩然的双眼这时才对焦,他转动着眼珠子,望向夏邑,半晌才道:“我是不是病了?”

  “你怎么了?”

  “夏邑,你上次是不是说我对我老师不对劲?”

  夏邑心中“咯噔”一声响,又气又难过,“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陶浩然都快哭了,满脸无措,“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老师的短信或者邮件,哪怕只是告诉我论文写得又很差,我也希望有。每天吃饭也都想着老师在吃什么,下雨想着老师有没有伞,刮风想着老师有没有戴围巾,睡觉前也想老师有没有早点睡,是不是又熬夜看书写论文。老师不愿意和我说话了,我也会想老师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

  夏邑打断他的话,“陶浩然!”

  陶浩然茫然地看着他。

  “你不是病了,你只是一时想错了而已。”

  “真的吗?”陶浩然只剩下这根稻草,又想到暑假时夏邑说的看他撞到南墙的那天会不会哭着回来的话,陶浩然真的怕了,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夏邑,我不想撞南墙,我不想撞南墙。”

  夏邑一把拉起他,“你这个没出息的!我当你什么事儿!把衣服穿上!”拽着他就往外走,“正好你今天回来,我本来就打算下班去看小九的,索性现在带你一去看了!”

  陶浩然又想去,又怕去,却还是伸手扶住了墙壁。

  夏邑见拉不动他了,回头看他,两人对视了很久。

  “浩然,你要想清楚了。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以及做什么吗?”

  良久之后,陶浩然松手,点头,“知道。”

  他随着夏邑一起走进了电梯。

  他们到小九家时,小九正在阳光房里画画。他家的佣人将他们俩引到门口,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陶浩然与夏邑安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小九的背影。看他坐在那里安静地画画,画板上的色彩十分明艳。他们俩一起走进去,绕到画板后,站在小九面前。

  可小九的双眼只是直直地看着画板,右手机械地拿着画笔。

  小九的眼睛中满是神采,只是那些神采并不是给予他们甚至他的亲人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统统给了那个他想象中需要自己画下来的虚无世界。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每次过来看小九,陶浩然总要难受许久。

  今天不知为何,他觉得不仅仅是难受,他的心在被缓慢的一丝丝的疼痛覆盖着。他突然觉得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小九的面孔十分刺眼,他转身就往外走去。

  夏邑暗暗叹气,小声叫李然,“小九,小九,还记得我吗?”

  小九却依然盯着画板在画画。

  夏邑眼睛泛酸,如果那家伙上次没有回来找他,小九其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却直接到了这种境地。夏邑恨恨地握住自己的拳头,这该死的所谓爱情,已经毁了他的一个兄弟,他另一个兄弟再不能折在里头。

  他们这样的人家,什么都有了,本就不该碰这东西的,也不该相信这东西。人间本就该游戏而已。

  陶浩然靠在院子里的树干上低头抽着烟,发着呆,夏邑走到他面前。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乱乱地洒在他的头发上,听到夏邑的脚步声,他抬头看他。

  “我也来一根。”夏邑伸手从他上衣口袋里掏出烟盒,抽了一根,自己点燃。两人一起吐出烟圈。

  陶浩然连着抽了三根,手上拿着刚抽完的那个烟头,开口道:“暑假时,对不住。”

  夏邑轻笑着“哼”了声。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夏邑没有回答,又听到陶浩然说:“你说,那时候,小九最开始刚跟那人好的时候,我们要是能拦住他,该多好?”

  夏邑看他,问他:“所以呢?”

  陶浩然自己的眼神也有些迷茫,也看向夏邑,“我曾经以为男人与男人之间全是龌龊,只有金钱,只有性,甚至也见惯了你们玩男人。可是,你知道吗,我身边有一对,他们和异性恋一样,踏踏实实地谈着恋爱,甚至在国外注册结婚,得到了家人的祝福。”

  夏邑再问他:“所以呢?”

  “所以,所以——”陶浩然发现自己都没有勇气将那个深埋在最心底的念头说出口,甚至想都不敢想,仿佛踏出那么一步,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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