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未了(145)

“晚安,有个好梦。”

***

窗外的天,从明亮变成漆黑。

俞适野长长久久地坐在这条长沙发上,一开始,老人陪伴着他,后来,他们将老人带走了,他就自己坐着,孤独地坐着。

时间凝固了,思维延长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想。

他没有哭泣,也没有悲伤。

这似乎不是个该悲伤的日子,一如安德烈说的,这是个宁静的日子。

月亮高悬,微风轻拂,还有闪闪的星星,照着不眠的大地的夜之眼。

后来,星星睡了,月亮倦了,太阳重新出现在天空上,俞适野走出了这间房子,屋外有个一直在等他的学长,对方将他送回学校。

到了学校,学长和他说了些话,是些安慰的话。

他听见了,也理解了,但没有回应,他好像有些累,熬夜过后,人总是会比较累的。

学长上前一步,将他抱着,给他安慰。

他有点茫然,目光虚虚地投she在学长背后的一处,也不知应该怎么反应。等他再醒过来时,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他将自己关在宿舍独自呆了好几天,直到殡仪馆的人打电话来,让他为安德烈下葬。

他终于从房间里出去了。

他扶着棺木,亲自见证着土壤覆盖棺材,草坪织上泥地,最后,是空白的碑。

俞适野的脑海也一片空白。

他曾答应安德烈写墓志铭,可现在的他无法落笔。

他离开这里,联络安德烈曾告诉他的跳伞教练,初学者有两种跳伞模式,一种是教练带着双人跳伞,一种是自己跳伞,后者需要一定时间的培训。

俞适野选择了后者。

他很快结束了培训,并跟教练一起乘坐飞机,飞向天空。

当飞机的舱门在天空处打开,蓝天白云,整个世界,一览无遗。

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走到舱门口,准备跳下去。

但这时候,教练叫住了他:“你有什么护身符吗?可以带着。或者可以先向信仰的神灵祈祷一下。”

俞适野怔了许久。

他往自己的口袋里摸一摸,摸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枚玉扣,是曾经温别玉求来保他平安的。跳伞本来不该带太多私人物品,但这枚玉扣就是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无声看着,握住它,亲吻它,最后,将它缠绕在手腕上。

他跳了下去。

紧张控制身体,恐惧撕裂心脏,在高速坠落的时间里,他以为自己濒临死亡——直至聚集的云在眼前散开,美丽的世界迤逦出现,他自恐惧和紧张中清醒过来,就像将要溺亡的人在最后时刻,终于记起了自己曾会游泳。

于是,无拘无束的自由取代了对高空的恐惧,他不再手脚发麻,满头冷汗。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有多美。

他也终于明白,自己想要gān什么。

无论是温别玉的爷爷还是安德烈,我都想要……

我都想要,好好照顾。

我想要老人们,都被妥当的照顾,直到最后,得到安宁的归宿。

***

跳伞结束以后,俞适野收到了一封信,是由跳伞教练转jiāo给他的安德烈的信件。

信中写道:

“……当你拿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长眠了。我要向你道歉,我对你说了谎,我是一个胆小的人。我从来没有跳过伞,所有对你说的故事,全是我的向往。我是一个橄榄球运动员,我有亲如兄弟的伙伴,但在一次前往其他城市的比赛中,飞机失事,我的所有同伴都在这次意外之中丧身,而我,因为赛前被罚,不能前去,于是就这样侥幸的、偷窃地活了下来……从此以后,对天空的恐惧深深扎根在我心底,我一直想要战胜它,我和它战斗了大半辈子,当我终于能够去面对它的时候,我得了病,已经无法再跳伞了。

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面前的孩子有和我一样的恐惧。

我希望他能战胜恐惧,能在还有机会的时候,战胜它们。

绝对不要像我一样,让机会自生命中溜走。

现在,你做到了。

小野,我为你骄傲。”

“不,你一点也不胆小。”俞适野将信合上,自言自语,“你很勇敢,你是一个勇敢的人。”

俞适野回到了安德烈的墓碑前。

他知道要在上边写下什么了,他将一行文字,亲手铭刻上去。

“他是一个勇敢的人。”

而后,对着这块碑,俞适野想:

我要走出来。

我会走出来的。

第五十四章

来自荧幕上的录像放完了。

疗养院的家庭放映室内, 小小的房间有个很大的屏幕, 下来是一张大理石茶几和一排蒙着绿丝绒布的沙发,俞适野和温别玉正挨靠着坐在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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