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番外(123)

作者:叶鼎洛 阅读记录

但是灵珊还是没有信来,这委实使君达有点儿疑惑,她的生活安定吗?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变故吗?她和他疏淡起来了吗?她这不写信是由于懒惰吗?因不满意于他而生了些微恶感吗?他这一封信使她为了难而没有方法可以写信给他吗?她年假回来吗?都无从得到一点消息。

这种特别的变更,如果从普通方面说起来,本来不足为奇的,但在他们夫妻间说起来,便有些奇异了;如果从一向每次的来信总要烦乱君达的心神方面说起来,是应该使君达稍为宽心的,但从互相安慰传达情爱方面说起来君达便要感到寂寞了;那么于君达现在的生活上,他究竟应当为暂时的偷安起见而感到些微的欢喜呢,还是应当为爱情的疏远而感到莫大的不安呢?

然而在这丈夫方面,他的心理上竟也有点乖错的变更了,他竟抛弃了寂寞不安的一边,一味在一种苟且偷安的一方面着想,觉得,仿佛是,隐隐然,如果老是这样下去倒未始于他没有利益,便是这暂时的定心似乎很抵得过那重重叠叠的忧虑,他现在是宁可少接到些惊心动魄的信,宁可没有人来爱他了!

于是在他们这种暂时的停顿中,可以注意到他的卧房了。那卧房,便是在开头述说过的卧房,便是他一向想将它整顿起来的卧房,是由于他的整顿而逐渐光辉起来的卧房——然而它现在却又有点像开头述说时一样的情景了。因为是,他虽则加了许多装潢上去,但是因为不能不断地装潢,所以纵使是新买来的东西,而一受到时间的消磨,也终于慢慢地和旧的东西调和起来,况且因为他近来心境不佳而不事整理,所以诸物混乱,新旧更分辨不清。这时候,当此惨淡的冬日,那墙壁是悄悄地立着,窗户是闷闷地闭着,空气是冷冷地冰着,虽则是一叠箱子堆在小铁床的旁边,床上铺着一条法兰绒的花毯,壁间挂着几顶在先没有的帽子和几具画架,初一看来倒也是普通的富足气象,但是仔细注意时,各种东西却还是呆头呆脑,住着这种房子便永世不得翻身的一般。

尤其是,不知道由于一种什么怪思想的流露,加上几件颓丧的东西,更使它显出颓丧的模样:一本《庄子》横放在尘埃中,这是他从朋友处借来而打算不还的;一个瓦制的佛像是从旧货摊上买来的;墙壁上贴着一个佛字写在黄绢上,旁挂一串桃木念珠,这是从灵珊的母亲那里要来的;更有一个从博物教室里偷来的骷髅,晚上被用绿纱包着的电灯照起来觉得阴风惨惨。

房子既已这样的颓丧,这房子的主人既已这样的颓丧,但是人家偏生不能够忘记与他从前所结的仇恨,住在他隔壁的两位先生,像深幸得了一个报复的机会似的,每每在谈话中间,就故意编出一种话来引到君达的事情上去。

“你别这样得意,你不过想她的钱!”那个因衣服而和君达闹过一场的人对另外一个人说,这话隐隐刺射到小姑母。

“你也不要太不知足了,那老货用用也可以的!”这是吃过君达的鸡蛋糕的人说,那弦外之音更其明显了。

若果他们说及灵珊的事情,君达倒又可以好受一点,他们偏生提起小姑母,这就挑着君达的痛创了。这时候,他一受到这种挖苦的暗箭,便不由自主地,用手向桌上拍去,喉间叫出一声尖锐郁勃勃之声来,直撞到天花板上重复敲碎了向四面落下来投到各种物事上去。

由于这种不能自制的叫喊他便又相信到自己的病状了,他的躯体中大概有一种看不见的病菌暗伏在各处,所以使他的身体瘦下去,面孔黄下去,筋骨软弱下去,精神委顿下去,血脉干枯下去,以至于稍稍经不起忧愁的侵蚀,气候的攻击,时常失眠,神经敏锐,以至于他的胆气又变得这样懦怯,意志又这样薄弱,生活便这样乏味,长辈们的说话,那个医生的说话在他的耳朵里铜钟一般响起来了,尤其明白的,当他每天梳头的时候,微黄的头发竟像衰草一样落下,而中间有时竟有一两根银白,那么他还是苟且偷安的一切让它去呢?还是应该为那将来的衰老而恐惧呢?

刮了一夜的北风,一连三天突然奇冷。小姑母房中本来已经闭了一个多月窗子,这时候更把窗帘放了下来,弄得那空气朦朦胧胧,终日都像黄昏的一般。小姑母近来也为着节省起见,有许多可以自己动手的零碎东西便在这时候稍事缝纫。君达更离不开炉子,于是他们一天总有几次同坐在炉子旁边,小姑母是很怀旧的,实则那些女红也不过为的想把自己的心神排遣排遣,然而每当她的针线搁下来时,便不期然的要暗暗地朝君达正在俯下的脖子端详一下,喉咙中每每要冲出一声抑郁的叹息,而她却把声音强制着。有时那炉子烧得通红,君达就觉得脑中干枯而且空虚,他就要用拳头把脑袋重击一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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