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语冰(97)
夏琮说话做事经常不在乎他的感受,但这些郁小龙从来不要求他的细枝末节,他偏又总想得起来照顾。
夏琮回来的时候,郁小龙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在他身边躺下,勾着偠把人从床沿上拉过来。
手一下勒得太紧,郁小龙迷迷糊糊口亨了声。
夏琮鼻端蹭到他短短的发茬,又石更又扎,他退开一点,手指沿着他后脖颈往上,轻轻刮了两下,“什么时候把头发留起来?”
“不留。”郁小龙往旁边挪了点,太挤了。
“留了不好意思跟我干架?”夏琮笑了笑,看他确实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拉过被子,在他肩头口勿了口勿,“睡吧。”
第二天早上郁小龙醒的时候,夏琮已经坐在一楼吃早饭了,一大早便有人送过来,中西式餐点一应俱全,顺便中午的菜单也一并确认了。
安逸的环境总给人时间过得很慢的错觉,尤其一日三餐都有人送到嘴边的情况下,更显得无所事事,夏琮问他这一天打算怎么安排,郁小龙说想出去走走。
于是下午的时候,夏琮去溪边钓鱼,郁小龙到村子里去逛了逛。
虽然不是景区,但一路上还是碰到了几支来这里徒步的队伍,看面孔学生居多。
附近村民对此似乎已习以为常,一群人朝气蓬勃,说说笑笑走过,在这日头如慢火煮茶的闲适里如一抹重彩。
跟他们一比,虽然年纪相仿,郁小龙却觉得自己有些太暮气沉沉了,他搜肠刮肚,没有任何与之相仿的经历。
十七八岁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做着不该十七八岁做的事。
以为这样生活就能提前教会他什么,不想到了现在二十几,依旧浑噩如此。
郁小龙在田头坐着,看不远处妇人们摘棉花,她们在腰上围一块布,别成两边都可以插手的一个大兜,摘下来的棉花放兜里。
一垄摘完,换个方向再来,像最简单的通关游戏,而他是背景里最无聊的看客。
就这么看人摘了四五行,突然下起了小雨,郁小龙起身往回走,走到夏琮说要去的那个溪边,雨又停了。
他坐下来,随手捡了颗小石子,在手心里抛了两下,扔出去,原本平缓流淌着的水面立刻荡出去一圈圈波纹。
“你把我鱼吓跑了。”夏琮说。
“没见你钓上来几条。”桶里面水很清,能看到游着三两条一指长的小鱼,看不出品种。
郁小龙走的时候他就坐在这里,回来还在,连姿势都没变过,很难想象他有这样的耐心。
夏琮侧了个身,撑着手肘,懒散地靠在石头上,“……日日重复同样的事,依循着与昨日无异的惯例。若能避开猛烈的欢乐,自然也不会有很大的悲伤来访。”
“人间失格。”郁小龙说。
“你读过?”山里天气多变,只一会功夫太阳就出来了,光线刺眼,夏琮眯着一只眼睛看他。
“读过,高中的时候。”
“你不是说你没上过高中吗?”
郁小龙瞥了一眼,纠正他,“没上完,不是没上过。”
“所以才初中文凭。”夏琮点点头,又问:“什么原因没念下去?”
“……很多。”
郁小龙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这么多年过去,很难说清那个时候到底是他自己不想念了多一点,还是家里当时的状况不允许他多耗费无用的时间。
他又不说话,夏琮踢了踢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郁小龙:“嗯?”
夏琮:“作为男朋友,这时候不应该来安慰我,当我的小太阳吗?”
郁小龙:“……”
郁小龙:“我为什么要安慰你?”
夏琮:“因为我很丧,我看着心情不好。”
“……你哪里丧?”
夏琮脸上顿时写满委屈,还来劲了,“不是有句老话,脸上总带着笑的人往往才是最让人心疼的,因为他们更善于用笑来伪装伤痛。”
郁小龙觉得这句话可能是有那么点道理,但用在夏琮身上纯粹就是瞎几把胡扯,他把他的脚踹开,“你不是丧,你是太闲了。”
“不是太闲了。”夏琮说:“是太快乐了,快乐得有些惶恐。”
“你知道人如果在黑暗里爬得太久,会生出惰性,会畏畏缩缩忘了本能,反而开始畏惧变化吗。”夏琮顿了顿,“黑暗里的任何变化,或者说异样,包括光。”
郁小龙看着他。
夏琮淡淡一笑,脚尖勾在他膝弯,“所以为了不使自己畏惧,宁可依循昨日,快乐是多余的,生命伟大是世人说的,伟大的是整体,不是个体,个体不伟大。”
“世人面前的个体,皆卑如蝼蚁,无一例外。”
郁小龙大概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这样的话从夏琮嘴里说出来,让他觉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