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吕纬甫(174)

作者:大风不是木偶 阅读记录

方文说得对,他确实是活该的,说一千道一万,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句“抵挡不住”——那些钱是那么现实的、丰盛的诱惑,正如他用代笔费买的那张高级chuáng垫,舒服得令人一躺上去就不想起chuáng了。这酸楚需得饱经生活磋磨的人才懂,有时候金钱的诱惑不在于数额巨大,而在于那诱惑过于具体,具体到一张chuáng垫,一件不起球的羊毛大衣,一间gān净的不需与室友共用的卫生间——实在是太具体了,所以真的难以拒绝。

难以拒绝诱惑是可耻的,但可耻并不意味着这件事不可理解。

所以徐以寒还是缓缓起身,再次对方文说:“抱歉。”

翌日,蔚蓝网络文学公司发布声明,除了诚惶诚恐的道歉,余下内容是:

一、t解除徐以寒、方文的一切职务。

二、t取消“病忘”参赛资格,其他五位选手继续比赛。

三、t对其他五位选手进行经济补偿,具体补偿金额将于稍后同选手协商决定。

当天下午,徐以寒上jiāo了所有公司文件及印章,他的办公室也被迅速清空。徐以寒和邓远回到家,在客厅茶几上,他看到邓远直播时戴过的猫耳,上面已经积了一层薄灰。网络上,事件仍在发酵,而徐以寒已经和蔚蓝没有关系了,同时,他们找不到张莉,也联系不上杨立秋,这两人仿佛人间蒸发了。

徐以寒感到几分恍惚,之前的那段日子像一场大梦,复仇也好,铤而走险也罢,都是一场大梦。他忽然想起他曾向赵辛嘲讽刘语生,顺带嘲讽那些网络作者。他嘲讽他们为了钱更改结局,他嘲讽他们文案里的“避雷”不过是另一种献媚,而他最不屑的,则是他们愚蠢的执拗:痛苦着,写下来,被,最终被忘记。

可是事到如今他忽然羡慕起那些作者,他们起码写了,无论有多少人并记住,起码他们通过文字记录下某些生命的碎片,生命有限,记忆有限,但书写是可以长久留存的——不提永恒不永恒,起码,书写是长久的。而他自己才是虚无,仇恨也落空,计谋也落空,连他为了讨好杨立秋而生吞下的那碗蟹huáng抄手,都是落空了的。原来他才是一无所有的那一个。

这一晚,徐以寒和邓远收拾了房间,他们决定明天就去郑州继续调查“正心”的事,大概短时间内不会回上海。他已经不再是徐总,一切关于比赛的事,都与他无关了。徐以寒决定,既然事事落空,那他偏要有所记录。他好像和命运卯上劲儿了,他要记录下“正心”,记录下姐姐的、程小白的、很多他不知道名字的人的苦难。他曾是这个残酷时代的一部分,现在他决心与这个残酷时代抗衡,以记录为方式。

徐以寒问邓远:“能不能给我讲讲程小白?”这一次邓远没有拒绝他,只是说:“到郑州再和你讲吧。”

然而第二天他们没有去郑州。

因为在早上八点整,人间蒸发的杨立秋突然更新了《我不要超能力》。同时,徐以寒收到她的短信:

“既然我不能写,那大家都别写了。”

在这章更新里,她写了五千多字的反.党内容。

第98章

大概所有网络作者、读者,乃至对网络或多或少有所了解的人,都不会对这句话感到陌生:“请所有用户务必严格遵守国家互联网信息管理办法及相关规定,任何色.情、bào力等违法违规内容本站均拒绝,一经发现,立即删除。”这句话往往被挂在网站首页的底部,有时,当作者更新时,这句话也会出现在文本框的底部。

这是一句很简洁的话,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是巨大的:众所周知,话说得越简单,可阐释的空间就越大。什么是色.情的?什么是bào力的?什么是违法违规的?似乎从没人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正如作者们永远猜不透网站究竟设置了哪些屏蔽词。更加黑色幽默的是,当网站按照某部门某规定宣布禁止用户发布色.情、bào力、违法违规内容时,“色.情”二字甚至也成为了作者们的屏蔽词——一边堂而皇之地禁止“色.情”,一边连“色.情”二字都屏蔽,这是怎样鞠躬尽瘁的jīng神?

不过俗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爱情友情chūn花秋月固然值得歌颂,但总有一小部分轴蛋,宁愿背上“夹带私货”的骂名,也要固执地对“有关部门”的“相关规定”做出反击:凭什么网络不能描写性.活动?凭什么发表个人见解就是“夹带私货”?凭什么作者不能“夹带私货”?凭什么遵循他们的三观?……这一连串问题问出来,大概便是部令人惊骇的网络,有的读者会义愤填膺,有的读者会不屑一顾,有的读者会一头雾水。不过,无论读者的反馈多么千奇百怪,作者的只有一个结果,例如:您的作品《行行重行行》 章节(序号:56)因章节内容含有违规内容已被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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