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一时间勾起陆璟心中的千头万绪，想问唐栩当时为什么要离队，凭什么不给我个交代，可看着窗外轻柔月色，听着耳边唐栩的呼吸声，陆璟问不出这样的问题。

就算这个夜晚只是一场梦，他也想多梦一会儿。

“这次回魔都打算呆多久？”陆璟问。

“呆到没钱不得不回老家搬砖吧。”唐栩说。

陆璟心里一动，这意思就是唐栩想在魔都长呆下去。

他不太想问接下来这个问题，但唐栩都这么说了，他就必须要问：“那你不准备回欧洲了吗？”

“不回了。”唐栩顿了顿，笑着说，“我退役了。”

我退役了。

这四个字像一块小石子，在陆璟心上“啪”的打起一圈涟漪。

唐栩今年24了，在电竞选手里年纪确实不小，他后半程职业生涯也不怎么顺，这个年纪退役，完全说得通。

而且唐栩作为选手的时间里有大半是对不起陆璟的，那会儿LSG的老队友们不止一次“祝福”他早日退役，陆璟也曾恨恨这样想过，现在应该算是现世报。

可即便有这样那样的理由，陆璟心里还是隐隐觉得刺痛。

他认识唐栩时唐栩就是职业选手，他甚至没有“唐栩会退役”这样一个概念，一瞬间他回想起的是16岁那年第一次踏进LSG的小破基地，还不能称为训练室的电脑房里，唐栩转过身冲他伸出手，微笑着说“欢迎加入LSG”的场景。

那天阳光打在唐栩头发上，形成一道完美的弧光，温暖灿烂。

就这么结束了吗？总觉得空落落的。

但这是唐栩的选择，陆璟没资格也不想多问。

他只能接着唐栩的话说：“什么时候退的？上赛季吗？”

“嗯。”唐栩应着，“有一阵了。”

“也好。”陆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退役了有更多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对。”唐栩应着。

一阵谁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沉默。

陆璟想是啊，两个被标榜为“一生之敌”的职业选手聊打职业的话题，怎么可能不尴尬。

他试着找别的话题，却发现聊什么都会说回来，即使两个人都刻意回避，却都一刻不停琢磨着，最后难免走进尴尬境地。

意识到这件事后两人干脆沉默着各自侧卧着刷手机，却又不约而同觉得只要能从耳机里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就还不错。

不知谁先对谁说了晚安，语气带着隐约缱绻。

——

听到电话那边陆璟细微的鼾声时，唐栩睁眼看了下时间，凌晨两点二十。

陆璟会比他先睡着，这在唐栩意料之中，实际上他已经做好了失眠到天亮的准备。

也是这两年才有的毛病，唐栩现在睡觉很轻，而且一旦醒了就很难再睡。

刚才他其实睡着了，但是陆璟的消息发过来，他就被吵醒。

如果唐栩当时不回，或者陆璟电话过来他立刻挂掉的话，那还来得及睡着，可是他没舍得挂陆璟电话，说着说着话人被折腾精神了，现在就不再睡得着。

身体想睡觉，可大脑就是无法入眠，这种感觉其实很痛苦，甚至让人崩溃。

而且唐栩手头没有安眠药吃，只能硬挺着。

好在还没挂电话，唐栩把声音调大了一点，闭眼听着陆璟的呼吸声，如同近在耳畔。令他回想起三年前陆璟十八岁生日那个夜晚，陆璟的呼吸也曾这么近。

这让唐栩不由产生一种宁静的错觉，仿佛一切还停留在过去，但他又清楚知道这不过是个表象。

现在他和陆璟的关系就像镜花水月，拥有美好表象却经不起一丝一毫触碰。

陆璟在意他，才愿意短暂忽略掉留在他们之间的伤痕，但唐栩更清楚，正是因为在意，那些伤痕是绝不可能真正被忽略的。偏偏他又没法解释，因为如果解释的代价是破坏陆璟现在的生活，他宁可不要这么做。

唐栩一向是个不喜欢波澜的人，更不愿给别人带来困扰。就像陆璟问他退役了吗，他会说退了，因为他知道如果告诉陆璟自己沦落到在委内瑞拉打比赛，还没退役却回来等退役等等细节，陆璟一定会问，甚至会为此烦心。

唐栩本以为这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睡觉时声音会被别人听到这件事本身就让他没办法放松，回想到这些则让他更烦乱。

然而听着陆璟的呼吸声，他情绪竟然奇迹般宁静下来，甚至很快有了睡意。

睡去之前，唐栩在心里对陆璟说了声晚安。

——

一觉醒来，是中午十二点多，难得质量还算不错的睡眠。

唐栩睁开眼看看手机，电话已经挂了，陆璟给他发了两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