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难觅(147)

作者:良好睡眠 阅读记录

江石在宫中算着日子,林泉此去已四月有余,却无一封战报传来,这让朝中对他眼热的大臣纷纷上奏,疑心上将军是否与皇帝离心,不愿再效忠中北。起初,江石皆以“将军自有分寸”断绝谣言,可当这样的谣言传遍京城内外时,他也就跟着那些奇怪的声音一同怀疑起来——前些年战无不胜的将军,怎的这一仗了无音讯?

在朝廷内外源源不断的谣言轰炸中,江石终于缴械投降,下了一道催促林泉发兵的圣旨,可这圣旨到达之时,林泉已在最后一战里死去,林微唯恐东齐人反扑,对外封锁林泉阵亡的消息,对内又以林泉的名义接下圣旨。远在京城的江石听闻林泉此番没有违抗他的命令,自觉待他凯旋,自己也退位之后,他们二人还能再续前缘,便在心里由衷的快活起来,连身体也好了不少。

待边境安宁的军报传回京城后,江石就每日掰着手指数着日子等待林泉,那一月之中,他时常会做光怪陆离的梦——他穿着窄衣窄袖的黑衣裤坐在富丽堂皇的大房间里,双指夹着一支轻飘飘的纸棍,时不时地往嘴里送。在他眼前,站着一位与林泉长相一模一样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你可不能这样看我。”

这人分明不是林泉,却处处与林泉相似,难不成真有人活两世的说法?他疑惑着从梦中醒来,瞧着殿外映出一点白光,新的一天到了,将军怎么还不回来?

大军回到京城的前几日,林泉的死讯率先传来,彼时江石正在上朝,听后还未做出反应就摔倒在地,文武大臣皆冲将上去欲将他唤醒,却无甚效果。那日昏迷之中,江石又梦见自己身处异世界中,拿着一把香蕉一样的器物放在耳边,那头传来声响,他答:“他根本就不愿意跟我住。”

当江石醒来之时,太后正接过阿蒙递上的帕子替他擦汗,他想起今日早朝的噩耗,先是不自然地笑,而后低声哀嚎,多有杜鹃啼血的调调。

阿蒙在一旁看得抹泪,却不忘职责地领着满殿宫人太监退了出去。

太后把江石搂在怀里,如他年幼时那般,轻轻柔柔地轻抚着他的后背。哪怕在世人眼中,她是铁血手腕的女政治家,可当她的儿子伤心到痛哭流涕时,她就回归本色,成为这天底下最普通的一个母亲,行使安慰他的职责。

她搂着江石,想起上一次他在自己怀中痛哭,已久远地像是上辈子的事,不由得鼻子一酸:“我儿,痛痛快快哭吧。”眼泪滴进江石的脖颈,他知道他与林泉这一段情,终于得到母亲的谅解,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似要将这些年来压抑的情绪都一次发泄干净。

“是我杀了他。”江石颤抖着,涕泗横流地忏悔,却再说不出话来。

不知持续了多久,江石的哭声渐渐低下去,许是酣畅淋漓地哭过一场,在此后的几日里,江石虽时常发呆,可面色与精神都比从前要好上许多。阿蒙和太后看在眼里,都知道,这回是真的回光返照了。

林泉灵柩入宫那一日,江石以举国同哀的名义换上素衣,当做为他守孝。平复的心情终于在见到那具棺椁时再次崩溃。江石站在太和广场的高处,眺望进宫的队伍,远远地就见林微披麻戴孝扶着灵柩而来,他的手脚不由自主地抖动一下,立时冲下阶梯,去扶住棺椁。

朝中文武早知这二人闹得不可开交,只道江石是在装模作样,好借此树立自己宽宏大量的形象,却不知他这回是真伤透了心,再考虑不了旁的事务了。

江石抚摸棺椁,眼前却浮出林泉与他好时常见的笑,眼泪顿时决堤而出,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说,话到嘴边,却只撕心裂肺地喊出一声:“寡人从未恨过上将军啊!”此后他便浑浑噩噩,不知如何才捱到林泉下葬。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江朗已长成一个大人,足以挑起中北的重担时,江石方能脱身,在林微的陪同下回到生养林泉的地方。

国史记载,那一年兴安岭一线暴雪成灾,皇帝江石御驾出京前往,在当地居住三月之久,常与林家守关大将林微微服私访,勘察地形云云。

彼时,江石置身于长白的冰天雪地,夹道两旁肆意生长着望不到底的桦木。他躺下,穹顶映出一条浩瀚无垠的天河。

林微陪他倒在一望无际地雪原上,欢快地如同清晨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分享林家人在兴安岭上的往事:“听说林泉叔叔年幼时,常随祖父上山行猎......”

忽而,江石对着斑斓闪烁的穹顶呼喊:“你回来啊!”

纵然知道长白的雪再下一千年,一万年,世间都不会再有一个你,可那有什么的,我等着就是了。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