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三天, 安禾才睁开双眼, 目光平静，毫无波澜, 像一片死海。

“安禾，你醒了, 你觉得怎么样？”薄松喻一见他醒过来，一扫萎靡精神，连握住他手, 关切问候。

可安禾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也像是没见到这人，他只是睁着眼睛看，看着那白色的床顶，静默地、静默地，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

安禾的发应，让薄松喻直觉不好，于是他支起身子，迫使他直视自己。

“安禾，以后都不会有薄黎焉这个人了。”薄松喻是笑着说的，可是他眼底没有丝毫笑意，正如安禾眼睛里有他的身影，可是好像又没有。

他对于薄松喻会做什么，毫不期待，对于薄松喻能做什么，意料之中。

他又想起初次见到他的场景，浑身是血，一双眼睛尽显杀意，像是一头即将扑上来咬死你的恶狼。可是风儿一吹，他又想起薄松喻撩起袖子，露出一小截皙白的手臂，他双眸含笑，然后动作温柔地帮他净发。一切好似很美好。后来薄黎焉来了，他就像浑身是刺的狼牙棒，绝无客气地就给安禾当头一棒，犹如大梦初醒，他渐渐清晰自己与薄松喻之间的差距是这么大。抓不住了，离自己越来越来远了，后来种种，梁筝也对他有念想了。

一年朝暮尽，薄松喻回来了，此时的他，不再浑身是血，因为流舟山庄替他流了。

是人都有私心，都有想法，于是才会产生谩骂，以及怪罪。

山庄还是那个山庄，溪水还是那条溪水，可这里的人呢？薄雾挥不散的，流水也洗不净。

“安禾，看着我。”下巴忽地会钳住，力道加重，好似要捏碎骨头一般。

安禾看到薄松喻凌乱的发型，充血的双目，以及鼻唇间冒出来的青茬。他看上去很疲惫，可是燃烧的怒火，让他看上去却不那么疲惫了，真矛盾。

四目相对，定定凝视，一人心如止水无动于衷，一人心有怒火溢于言表。良久，薄松喻才一字一句，无不认真地说道：“夺取资源，救国之需。杀你庄民，实为解脱。”

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笑话，安禾轻轻地牵动一下唇角，仍未吐字。

也是这一下，庞煜辛喊了停。

“小路，你的眼神不对。”庞煜辛过来说，“你这个眼神太苍白，表达的情感还不足够。”

路今熠愣了半会儿，才从戏中出来，听到庞煜辛的话，又在思索那该是什么眼神。抬头看到易清迟，后者也在看他，顿了一秒，是路今熠先心虚移开。

调整过后，后面拍摄继续。

可是庞煜辛一直不满意，NG了整整五次。

路今熠也知道自己不好，可是前几天跟易清迟相处的幸福快乐感，让他一时间没能完全入戏。

庞煜辛把路今熠喊过来，手已点上了烟，没着急说戏，而是先说了其他，“前面有一场重头戏你拍得很好，薄松喻侵入山庄前，庄民虽然都说团结一心抵御外敌，但也有不甘心地会过来挑刺，从小没听过重话的安禾一听到这些，难免不舒服。你的眼神，还有小动作，都细腻地表现出安禾当时的情绪。虽然没有达到我心中最高的水准，但也没差。”

“我当时要你演安禾，是因为你眼睛的灵气，你身上的气质，它是我想要的安禾的样子。你的电视剧我看过一点，演技中规中矩，刚开始想用你当主演时，我也思考过很多……不过幸好你没让我失望。”

他点烟说着，时不时吐出一口烟圈，看上去即沧桑，又懒散，浑身散着故事感。

路今熠听着，静静地听着。

这场戏后来没拍成，拖到明天继续。

“实在抱歉，易老师。”路今熠觉得自己耽误了易清迟，于是收工后，他就特意跟易清迟说了抱歉。

易清迟摇了摇头，说了另外一句话，“我也会NG。”

“啊？”听到这句话的路今熠，下意识一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看到他愣愣的神情，易清迟无奈失笑，“我们不是角色本人，而是名演员，就算是实力影帝，也会有卡戏的时候。况且，一个人也不见得能完全读懂自己。”

听完这句话，路今熠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有道理。”

两人并肩行走，直到上车前才分开。

路今熠打开手机，又看到了许多条消息通知。

厉初同：为了给你庆祝生日，我千里迢迢来到上海。

厉初同：拍完戏记得回我

厉初同：风里雨里，我在云明轩等你

厉初同：【定位】

路今熠幽叹，从庞煜辛说完话后，他都想着安禾的心情，低压得他整个人都不轻松了。而厉初同这消息来得，他觉得自己是应该好好过场生日，然后再思考安禾，大不了，去问问易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