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泥巴+番外(14)

作者:斯大树 阅读记录

郑艺说:“那我们就去山里躲起来。”

王德权就盯着他看,瞧不够似的。

最后见面,王德权给郑艺买了果脯,过秤之后老板口算,王德权心算,算完他发现住旅店的钱就不够了。为了删繁就简,王德权就在郑艺学校院儿里等他。

还是那颗树下,王德权说:“大艺,咱们散伙吧。我想成家了,当初如果不是你勾引我,我肯定不会犯那个错误,我没这病,你也抽空去看看。咱们朋友也甭做了,我看你就烦。”王德权说完,转身就走。

郑艺就一路哭着追。

这场景本市人都见怪不怪了,这几年市内原先几个红红火火的国有企业纷纷倒闭了,那些工人们的独生子或者独生女在商场或者街边摊上看到什么想要的东西就会这么嚎啕,大人们觉得脸上无光,就疾步往前走,小孩儿就哭着追,哭得大人们百般无奈的把兜儿掏出来给他们看——真没钱。

就是这小孩儿块头有点儿大。

王德权扭过头,不耐烦的朝着郑艺摆了摆手,他粗声粗气道:“滚,快滚。”说完,疾步走向人群。

郑艺呆呆站在原地,眼睛里溢满泪水,看东西不仅模模糊糊还有好几个影儿。

他们俩都孤零零的。

再后来,郑艺上完大五顺利毕业了。那时候满大街的音响都飘着“来吧,来吧,相约九八”,他在街上走一会儿,就有中年妇女强塞给他法轮功的宣传册。

他拿到一个国外学校的全奖,生活费可以向母校的新成立的基金会申请。他填了个表格,交上去,过了一两月,辅导员通知他有人愿意资助他。

毕业之后,他回了小城。小城的工厂黄了,青年劳动力外流的厉害,平日里见不到几个年轻人,安安静静的像是一潭凝滞的死水。

郑艺问他妈:“王德权呢?”

他妈说:“房子卖了,搬了。”

郑艺问:“结婚了?”

他妈说:“应该是,去年见过他抱着个三四个月的小女孩儿。”

郑艺彻底死心,过了两个月,他上路了。

第10章

王德权说得没错,他郑艺还真就是温室里的狗尾巴草儿,周遭越单纯越好。他和王德权散伙之后就一直在读书,博士毕业之后留校任教,现在是个“年轻”有为教授。他本就晚熟,花了很多时间摸索自己的位置,而校园环境总是相对纯净,是他最舒服不过的归宿。

他三十岁的时候,把不愿意离开小城的母亲安置好。

闲聊中,他终于鼓起勇气问:“妈,我爸当初为什么自杀?”

他妈正啜着普洱茶,抬了抬眼,说:“他该死。”

这两年,他又成了H大的客座教授,每年回国任教三个月。

这十七八年来,除了几段短暂关系之外,他一直保持单身。他花了不短的时间来疗伤,准备敞开心扉接纳他人的时候,却意外发现王德权的存在太过特殊了。这么一个如兄如父又如青年时代永远忘不掉的情人的男人承载着他的小城回忆和二十年的惯性依赖,就像是某个不方便置换又停产了的专利零件。

今年他刚回国,就接到辗转送来的他高考失利那年的高中同学的同学聚会邀请。他本来没什么兴趣,却在聚会名单里发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思前想后,他决定去一下,替当年的自己问一句“为什么”。

同学聚会那天,他们的班长笑着说因为组织二十周年聚会的时候人头总是凑不齐,所以推到了二十三周年。

郑艺当年的女同桌时不时和他客套,她问郑艺:“当初咱们班的老大哥,王德权。我可还记得呢,人总是特别真诚,你们那时候玩儿得特别好,还是邻居对吧?现在还联系吗?”

郑艺淡淡道:“不联系了。”

王德权来得有些晚,身材依旧健硕紧实,相貌除了应时的沧桑外也没有太大变化。他一进来就望向郑艺的方向,目光交汇之间,双方都有流放者的局促。

班长揽着王德权的肩膀,跟大家说:“这是我们班当年的老大哥,人总是够仗义,虽然高三的下半学期没有与我们一起奋斗,但也依旧是我们班的一份子。”

接着班长又说了说王德权在小城工厂倒闭之后的境遇,郑艺这才知道王德权在那艰难的阶段几乎什么都干过,他干过修理工、沿街卖过冰棍儿还挨家挨户推销过日用品,直到这几年做了点儿真正意义上的小生意,生活渐渐有了起色。

郑艺这时才恍惚想到下岗潮时期的人们的境遇,有些人是大鹏为了展翅而用尖喙啄下的残羽,有些人是轮船为了轻渡江河抛下的物件,有些人是洪流中被滚滚巨轮碾碎的沙尘。而他坐在象牙塔里说着想和王德权一起隐居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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