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炉冬火(39)

36

以前听人开玩笑说“男人至死是少年”,那会儿我还不信,挺胸扬脖地说:“我不,我成熟稳重风度翩翩。”

然而事实证明,不是不轻狂,只是时候未到情绪未到。

我估摸着,别说我了,周含章也极少会闹成这样,身上、头发上都是雪,跪在雪地里压制着我,得意得像个凯旋的将军。

“周将军饶命,”我气喘吁吁地说,“我投降还不行么!”

他看着我轻笑了一声:“这么没出息?”

“嗯,我这人向来没什么出息。”我说,“周将军,放我条生路,我愿意为您做牛做马做编辑。”

我出来的时候也只是穿了件毛衣,不过这会儿倒是不冷,打闹了一番,浑身是汗。

周含章瞥了我一眼,放开我,他起身的时候顺手把躺在地上的我给拉了起来。

“没人让你做牛做马。”他拉我起来,然后松手,“大晚上不好好睡觉出来瞎晃荡什么?”

“你不也是!”我小声嘀咕。

“什么?”

“没事儿。”我这会儿想起自己还有正事儿没办了,“周老师,我去个厕所先!”

说完,我丢下他,小跑着进了书房。

这人啊,真的不能憋尿,憋一次尿,命就没了一半,不过憋尿之后痛快地上个厕所,那感觉也是真爽,我愿意称之为“重获新生”。

重获新生的我洗了手,还照了会儿镜子。

镜子里的我帅气依旧,就是脸通红,头发也乱糟糟的。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一个词儿——毛头小子。

又想起周含章,他其实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都35岁了,成熟老哥,结果闹起来跟半大孩子似的,幼稚得要命。

我发现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刚才我就应该把周含章的所作所为录下来,以后拿这段视频来威胁他,他要是不想让自己的高冷文艺人设崩塌,就乖乖把书交给我来做!

我可真是个心机少年。

可惜了,我觉悟得太晚。

带着这样遗憾的心情,我推开厕所的门准备回去,能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然而离开书房之前,无意间扫到周含章的书桌,发现他的笔记本还摊开着。

这人这是一直在书房?

晚上都不睡觉的吗?

不过话说回来,作家昼夜颠倒也正常,有些人白天宛如行尸走肉,到了晚上才灵感爆发。

我其实挺好奇周含章在写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凑过去偷看。

我这个人,还是挺正直的,偷鸡摸狗的事儿我不干,偷看别人作品的事儿我也不能干。

当我推开门,周含章依旧孤零零地杵在院子里。

他站在那棵枯树下,仰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周老师,”我小跑着过去,站到了他身边,“你看什么呢?”

赏月吗?

今天阴天,都看不见月亮。

“你看树枝上的雪。”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厚厚的雪落在树枝上,像是巧克力棒粘了奶油。

“我……”

我话还没说完,周含章这个不是人的,他竟然突然摇晃那棵树,然后我的世界就又下了一场雪。

恶作剧得逞的周含章靠着树笑得我直翻白眼,这个人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白天跟晚上人设都不一样啊?

周含章倚着那棵被他慌得怕是已经头晕的树,摸了摸口袋,掏出了烟盒。

“你怎么这么幼稚?”我实在没忍住,还是十分直白地吐槽了我敬爱的周老师。

周含章点了烟,抽了一口,那架势,快活似神仙。

“逗你玩挺有意思的。”

“我怎么不觉得?”我真是膨胀了,膨胀到不光是敢吐槽他,还敢瞪他了。

我使劲儿晃脑袋,扒拉头发上的雪:“周含章你完了,我要是生病了你还得花钱给我治病。”

“白未是吧?你胆子挺大啊。”

“嗯?”我扒拉完头发,摸了摸,觉得有必要好好洗个热水澡,不过我严重怀疑周含章家没有浴室,这人怕是洗澡都要到山下找大众浴池!

我这人有时候也挺下流的,竟然顺着这个思路就脑补起来,那画面不堪入目。

我这儿正脑补呢,周含章又说话了。

“现在已经开始直呼我姓名了,”周含章说,“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合同还没签?”

一句话把我拉回人间。

我这人,有个绝活,叫“变脸”。

上一秒还在吐槽周含章,这一秒我就能满脸堆笑地凑过去:“周老师,您冷不冷?进屋吧,我给您泡茶!”

狗腿,非常狗腿。

实不相瞒,我都瞧不起自己。

但人啊,都是要吃饭的,我们社畜不要脸面的。

周含章叼着烟看我,一开始还带着戏谑的笑,让我觉得这人又要说什么鬼话了,结果他笑着笑着,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竟然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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