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邯郸+番外(13)

作者:景相宜 阅读记录

沈宁“嗯”了一声,睫毛安静地栖息在眼下,嘴唇很薄,凝成一条线,唇角尖锐地戳进肉里,生气时就显得冷酷。不过此时他的表情并不冰冷,而是充满了沉思的宁静,嘴唇微微张开,眼球在皮下不安地滚动,似乎对现状全然无辜。

“你在怕?”赵邯郸说。

忽然有车从右窜出,老高急打方向盘。惯性把沈宁撞向赵邯郸,赵邯郸“咚”得撞在车门上,不巧撞到了某条神经,手肘一阵发酸的锐痛。他嘶声,把沈宁从腿上扶起来,两个人的肩紧紧并在一起。沈宁裤管松松,大腿细得过分,掉光棉花的人偶只剩一把硌人的骨头。

沈宁重新坐正,不回复赵邯郸的挑衅。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凭感觉抹平褶皱,力图保有从容的姿态,但一切狼狈早已被赵邯郸尽收眼底。就像现在,他明知赵邯郸在观察,却无法捕捉他的视线。证据湮灭在眼前的黑暗中。

老高连声道歉,赵邯郸把视线移回窗户。信号灯在跳秒,行人走过斑马线,就这样,几千个日月倏忽而过。他忽然觉得没意思。南都,这个他从小长到大的城市,在四年里并未有太多变化,连带着居住在这城市里的人,也跟他离开时是同一模样。

天空的边缘显出一点昏黄,暮色正在晕染,很浅淡,挂在天边像米白色的窗帘。他想起小时候跟妈妈租住的老民房,房东用的窗帘就是这种颜色,洗了太多遍的白色旧得发黄。他把窗打开,外面会吹来炎热或寒冷的风,窗帘扑上他的脸,他嗅到布料起球发皱的霉味。鼻子里痒痒的,猛地打喷嚏,好大一声“啊切”,声音把小小的屋子振动。桌上的笔掉下来,啪嗒响,骨碌碌一直滚到墙角边,好像它也想逃离这个地方。

赵邯郸隔着车窗看天空。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想回到南都的原因。

沈宁说:“你在干什么?”

赵邯郸不过脑子,直接说:“我在看外边。”

话音落下他才觉得不妥,犹豫着看向沈宁。老高把一双眼瞪得铜铃大,透过后视镜瞪过来。赵邯郸发觉了,丹凤眼冷冷一瞥,漠然地看回去。怎么,之前照顾沈宁的时候没这热心,如今有人管了立刻就拿出姿态有话说了?就算要生气,也是沈宁对他生气,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外边有什么?”沈宁没什么反应,又继续追问。在那四年里,他已经习惯了赵邯郸的说话方式,知道他并非有意。赵邯郸的粗放反衬出自己的镇定,沈宁靠此博得内心的安宁。

老高悻悻移开目光,赵邯郸嘴角一弯,勾起一道冷笑。他漫不经心地回答:“路上有树,街上有车和人。”

沈宁不自觉靠近声源,半低着头倾向赵邯郸,眉宇间的神色像是在期待下一句话。赵邯郸不由一愣。“有面包店、修车行、好几家水果店,还有奶茶店。”车子开到街角。“十字路口有家很大的超市,楼上是茶餐厅和KTV,不过没什么人气。”赵邯郸解释道,“这里毕竟是郊区。”

他顿了顿,注视着沈宁倾听的神态,说:“是不是很无聊。”

沈宁没说话,手指在大腿上点了点,弹起某段乐曲的前奏。这是他少年时就养成的习惯,无聊时会以此为消遣。在高中某次无聊的班会上,赵邯郸眼睁睁看沈宁无声弹奏了四十分钟。

“在前面就没什么东西了,只有房子、路灯和电线杆,绿化还不错,不像主城种那些飘絮的法国梧桐。一到春天你不带口袋就没法出门。花坛里种着红色的花,还是紫色?我看不出来是什么,形状有点像喇叭。”

“是杜鹃。”沈宁说,“如果你当时有好好上过生物课,我们学校里种得很多。”

他说的是我们学校,而不是他学校,所指的当然是他们一起念过的高中。杜鹃,有吗?赵邯郸对植物不敏感,记忆里隐约是有红色的花朵,在花坛里开得济济一堂,大红大绿的。从教学楼到操场长长的一条。

“哦,原来是杜鹃啊。”他做恍然大悟状,给沈宁面子。沈宁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懒得废话,往座椅上一枕,头部后倾,露出线条流丽的轮廓,窗外的光越过鼻梁。赵邯郸当然不肯叫停,陷入与沈宁斗嘴的游戏。他继续喋喋不休,说路边有倒闭的服装店,店里的塑料模特被扒了衣服丢出来,歪七扭八倒杵在垃圾桶里,像是凶案现场,沈宁,你真该看看。你以前不是对侦探小说很感兴趣么。

沈宁说:“我现在也很感兴趣。”

高中时沈宁曾经有段时间迷恋过这类书籍,常常下午翘掉自习跑去图书馆,一直待到天黑才出来。他不是个很守规矩的学生,但他只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地方不守规矩。只要结果合乎期待,过程如何并没有谁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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