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以南(137)

作者:大风不是木偶 阅读记录

他们走进沸腾的人群,到处都是歌声、乐声、欢呼声,虽然寒风凛凛,但仿佛大家都有用不完的精力,也并不觉得冷。

唐蘅忽然想起上次来这里,也是他和李月驰,夏天深夜的江边几乎没有人。那天晚上,李月驰说,我不是同性恋。所以他从江滩逃之夭夭,然后晕车,呕吐,半夜从岳家嘴走回汉阳大学,真是狼狈至极。

那时候,他觉得他不可能和李月驰在一起,他没有这样的机会。

“唐蘅。”李月驰忽然碰碰他的手臂。

“嗯?”唐蘅看向他。

“在想什么。”

“没……什么。”

李月驰低声说:“你不高兴?”

“没有。”

“因为那天晚上吗。”

“哪天晚上?”

“你唱《南方》的那天晚上,”李月驰无奈地笑了一下,“难道还有别的惹你生气的晚上?”

“哦……我没不高兴,真的。”

李月驰点点头,没再追问。四周都是年轻人——大概也只有年轻人会冒着接近零度的寒风来江滩跨年。年轻人多,情侣自然也多。放眼望去,一对对情侣依偎在一起,有的拥抱,有的接吻,有的只是看着彼此,并不说话。

唐蘅不愿承认,他是羡慕他们的。

“去那边吧,”安芸和田小沁走过来,“有人在唱歌。”

两个年轻男孩被众人团团围住,一个攥着话筒唱歌,一个弹吉他。他们唱的是朴树的《newboy》,唐蘅记得这首歌发行于1999年的专辑《我去2000》,显然是为了迎接新千年。此时唱起,倒也很应景。

他们唱完了,响起稀稀落落地掌声。唐蘅忽然拨开人群,走上前去。

“哥们,”他对他们说,“能让我唱一首吗?”

弹吉他的男孩问:“你是不是湖士脱主唱?”

“对,”唐蘅笑了,“是我。”

“我听过你们的现场!”男孩挺激动的样子,忙把自己的吉他塞给唐蘅,“我这吉他便宜……”又有点不好意思了。

唐蘅扫了下弦,干脆道:“没事。”

唐蘅要弹吉他,所以没法拿话筒。唱歌的男孩说我帮你拿着吧,唐蘅摇头道,不用了。

“后面的人听不见。”男孩说。

“听不见就算了。”唐蘅说。

李月驰已经挤进来,就站在唐蘅对面,隔着一对抱小孩的年轻夫妇。

唐蘅看向他的眼睛:“这首歌叫《南方》。”

“哇哦——”蒋亚起哄,“唱给谁啊?”

唐蘅笑了笑,没说话。他的左手指尖按在琴弦上,右手一扫,吉他发出流畅清脆的弦音。太熟练了,他都不知道这首歌练过多少遍,有一百遍吗?肯定有。

还是那天晚上的腔调,还是那天晚上的音色,那里总是很潮湿,那里总是很松软,那里总是很多琐碎事,那里总是红和蓝。拨完最后一次弦,唐蘅注视着李月驰的眼睛,把吉他还给两个男孩。

“怎么突然唱这首?”走出人群,李月驰低声说。

“那天晚上你不是没听见吗。”

“我以为你再也不想唱了。”

“不至于。”

“……”

“如果你想听,我唱多少次都没问题,”唐蘅语速很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李月驰。你在我这,没有什么东西是错过了就再也没有第二次的。”唐蘅心想,什么是“免费”?可能这就是免费吧。如果他想要,那么要多少次都可以。

李月驰静静地凝视唐蘅,江面上,一艘闪着红光的游艇驶入他漆黑的瞳仁,又慢慢地驶离那片黑暗。

他的眼睛黑而亮,唐蘅开玩笑道:“你没哭吧?”

“快了。”李月驰说。

于是这个玩笑也进行不下去了,他们继续向前走,绕过人群,在一个方方正正的石墩旁站定。

“我有个消息想告诉你。”唐蘅说。

“什么?”

“我收到芝大的offer了。”

“哦……芝大,”李月驰静了几秒,“芝加哥大学?”

“嗯。”

“芝加哥社会学派?”

“两年制的。”

“太好了。”

对,是很好,很好——哪个社会学专业的学生没听过芝加哥社会学派?杜威,库利,伯吉斯——但你是不是把重点搞错了,李月驰?

“我要去美国,两年。”

“两年毕业就回来?不读博了?”

“……”

“所以你看,时间还很长,”李月驰望着江面,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我等得起。”

零点将至,江滩上的人越来越多,还有拎着编织袋的小贩混进来,低声叫卖着孔明灯。这一年的跨年活动还未禁止孔明灯,当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爆裂开来,数盏暖白色孔明灯晃荡着升起,像一个瑰丽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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