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老婆也有发怒的时候

第一次见识到顾泽的脾气，整个高一五班的人都吓到了。

还是一节语文的作文课。作文的要求是感恩父母。一节课的时间写作文，一节课的时间评讲作文。语文老师很是期待顾泽的文章，翻了半天终于翻到顾泽的作文纸，上面却只有一个名字，一个字都没有写。语文老师有点不满。楚立诚暗自为顾泽捏一把汗，是不是他已经没有父母了，这种作文题让他怎么写，只会让他受伤。他很想提醒一下语文老师。生怕语文老师冤枉了顾泽或是伤到了顾泽。

没想到语文老师却说：“我从教多年，在遇到这种作文题前，总会先摸排一下班级里同学的家庭情况，我们班所有人家庭情况完整，不知道顾泽同学，你为什么不写今天的作文，你的父母哪怕只是生下你，其他什么也没做，你都应该感恩他们。”语文老师对顾泽有些失望。

“老师你说的我都懂，可是这篇作文我还是不会写的。”他脾气居然这么倔，说的斩钉截铁。他的脸上失去了笑容，表情严肃又平淡，看上去十分骇人。

语文老师也不想再和他说下去，只好跳过了他的作文。

楚立诚觉得，这幅面孔才是顾泽真正的样子，那个面带微笑的让人如沐和煦春风的少年，只是他的假面。

同学们的想法也和楚立诚差不多，那些欺负他的人略有收敛，喜欢他的人也不似以前热情。楚立诚只是更加心疼他。

这天的晚自习下课，同学们都陆陆续续离开了教室。楚立诚见顾泽没有要走的意思，也就耐心坐在座位上等。他觉得顾泽今天有些不对劲，好像去掉了那块假面，让顾泽封闭的心破了一道狭小的口子，一些感情流溢出来，顾泽也有些控制不住。楚立诚觉得此刻顾泽很需要一个人，一个能让他安心，让他分享心事的人。

他不自觉的就坐到了顾泽身边。好像在告诉他，我就在这，在这陪着你，你还有我。

长久的沉默，楚立诚没有说话，顾泽也没有开口。

“如果……”

“如果……”

两人居然同时开口。

“阿泽你先说吧！”

“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告诉你。你想说什么？”

“如果你想说，我就在这。”

“嗯，我想告诉你。”

“先说我生物学上的父亲吧！他在我九岁，妹妹六岁的时候就抛弃了我们。我记忆里他一直在外打工，有时过年都不回来，他说那样挣不到钱。后来他干脆三年都没有回过家。他走的那年妹妹三岁，回来的那一年妹妹六岁，根本都不认识他了。他回来过年，穿着打扮像是发了横财，可是妈妈告诉我他没有拿出一分钱给她。

“他在家里待到大年初几。又要走了。妈妈还给他洗棉袄。在他棉袄的口袋里，妈妈发现一张照片，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他成了别人的爸爸，别人的丈夫。这就是他三年在外忙碌的收获。

“妈妈把那张照片交给了爷爷。他居然一点也不慌。我那时太小，看不明白。现在才知道他其实是故意的。他非但没有一丝做错事情的慌乱，反而有些自豪。他说他现在是城里人了，他入赘到了广州的本地人，人家有车有房，花不完的钱，他现在有城里户口，有体面的工作。这次回来就是告诉大家一声的。

“他还骄傲的看着妈妈说：‘咱们那个时候结婚，都没有去大队登记，根本不算是法律上的夫妻，照片上这个人才是我法律上的妻子。’他那可恶的嘴脸我现在想起来还是不寒而栗。

“我爷爷是个开明的人，爷爷想把他揍一顿看见我和妹妹，还是住了手 。他说：‘老婆你不要，那这两个孩子呢？’

“‘我已经有孩子了，不要更多的孩子。’他又挥了挥手里的照片。看都没有看我和妹妹一眼。

“‘那你老子娘你也不要了？’

“‘我会寄钱回来给你们养老的，等你们百年之后，我也会回来给你们送终的。’没人能左右他的决定，他彻底从我的世界消失了。我应该感恩于他吗？

“我妈妈，她是个可怜的人，被人抛弃，被人欺负，她连一句斥责一句辱骂都没能说出口。她表现的沉默和冷静也让我无比害怕。她只会怪她自己。

“不久，她经人撮合又嫁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人死了老婆，留下一个六岁的女孩。介绍人说那个男人好，特别疼他的老婆，以后也一定会疼她，若是个狠心的男人，她不会撮合。我很不认同那人的说法。那人若是疼爱他妻子又怎么会续娶。若是他真的爱他妻子续娶只是给他的小孩找个人照顾，那一个深爱亡妻的男人又怎么会去疼爱续娶的妻子。那些人真是自相矛盾。可是这些话，我妈妈都听进去了。我现在明白，也许她更多的是迫于无奈，她一个人待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婆家，没有丈夫，她没有依靠。找一个男人，至少曾经会心疼女人的男人来依靠，她很需要。也许她是受不了别人将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她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伤透了心的地方。所以她才嫁的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