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灯新湾(120)

作者:藤花琅 阅读记录

走出这栋年岁已久的楼时,雨水还在从水管里流出,带着泡沫,是哪家的洗衣机排出的废水。装满书本和黑色充电线的纸箱子放在后备箱了,他们的身上都淋了点雨,不大,辛宛揉搓着袖子上的水痕发呆,又盯着外面变暗的天空。

他给辛向东发了短信:家里要拿的东西已经拿走了,其他你自己处置就好,扔掉也没有关系。没有立刻得到回复,他又按灭了手机。

车到了漱月里楼下,车门却没有打开,辛宛侧头看向他,听见宋珩说:“有时候我会想,让你想起那些是对的还是错的。”

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水汽碎开,辛宛睫毛颤了颤。

“如果你不记得她做过的事情,不恨她,不用带着那么多情绪走下去,”宋珩的声音拢在车里,每个字都清晰,“会不会活得更纯粹些,在遇到伤心和痛苦的事情的时候,想哭就哭,而不是忍着。”

他伸手轻捏了下辛宛的脸颊,声音很轻:“小孩,别压那么多事情在心里。”

辛宛眼眶发红,拿过了他的手,掌心贴着他的脸颊,身体轻微地发抖,声音有些哑:“我就是觉得好累,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恨她,宋珩,我分不清。”

“累的话等会儿睡个觉,”宋珩摩挲着他的眼尾,低声说:“什么也不要想了。”

辛宛闭了闭眼,那场雨连连绵绵地下,惹得人眼睛都是湿润的,水痕在灰白的光影下不明显,指腹能感受到潮气,他点了点头。

压抑过的疲惫感终于肯松懈下来,回漱月里后,辛宛简单冲了个澡,换上了干燥睡衣,几乎沾着床困意便盖过他,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身体微微蜷缩着。

醒来是因为一声闷雷响,周围昏黑,他脑子里混沌,迷糊地翻身下床。

宋珩正在给炸酱面上叠黄瓜丝,辛宛趿着拖鞋走过去,打了个哈欠:“哥。”

“醒了?”宋珩仍是低着头弄,“可以吃晚饭了。”

表上显示是五点四十二,辛宛总觉得时间走得慢了,不然怎么才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他明明感觉睡了一整天。那种疲惫感轻了很多,他闻着了酱的香味,刚想伸手拈根黄瓜,手就给拍了一下,宋珩说:“洗手。”

“哦,”辛宛忍不住笑了起来,忙不迭洗了手,回去时看见了客厅充电插排上的黑色线,诺基亚在电视旁,他问,“我那个诺基亚你给充电了?”

“充了,”宋珩把碗筷推了过去,“热的,别烫着。”

“还能用吗?这么久都没使,应该充不上电了吧?”

的确,充了许久的电,屏幕上仍是没有出现开机动画,手机僵硬地躺在那儿,与周围格格不入。辛宛对此也不介意:“要是实在不能用,拿去卖个废品也挺好的,说不定能卖两块钱。”

话是这么说,但如果要扔,他大概是舍不得的。辛宛吃面条时习惯用筷子卷,这样不必担心汤水或酱汁溅到,可以一口吞也是很大的满足感,宋珩似乎做什么都很好吃,都对他的口味,等吃了半碗,他才舍得开口说话。

“等过几天,我去银行里把存折里的钱取了吧。”

宋珩抬眼看他。

“这钱既然是她留给我的,那我也没有理由不要,就当是她给我交的学费和生活费了,”辛宛还在费劲地卷面条,冲他笑了笑,“其实你说得对,不带那么多情绪朝前走,会活得更轻松一点,我不想纠结要不要恨她了,她已经不在了,我不能和她和解,但总该和自己和解啊。”

这个笑容很干净,让他联想到十六七的辛宛,天真、莽撞、一往无前。距离现在四年,花没办法存活,水会蒸发,他也在变化,但身上总会有人为之着迷的特质,那是他的理想主义。

“睡了个觉就想明白了?”宋珩说,也笑了下。

辛宛又低头吃面:“哲学的本源是睡觉,鲁迅说的。”

雨还是没有停,诺基亚充电时黑色充电器发着莹绿色的光,灯光昏暗时是难以忽略的,宋珩给他了瓶菠萝啤,但只让喝一半。辛宛抱着锡罐喝了口,就着酸甜的口味看电影,电影是《霸王别姬》。

听着咿呀的唱腔,听着叫“小楼”,叫“菊仙”。这部电影他先前看过,但切小指仍是不敢看,他总是在这时候胆小。宋珩忽然伸手碰了碰他的头发:“又长了。”

“好像是,”辛宛低了低头,比量了下头发的长度,长呼了口气,“等我回头找个小皮筋扎个揪揪算了。”

“不剪了?”

“先不剪了。”

电影播到蝶衣自刎,结束,屏幕暗下时,宋珩才察觉他睡着了,手里还拿着那罐菠萝啤,头一点一点的。他轻抽出了锡罐,又取出了DVD机里的碟片,宋珩刚放回了塑料磨砂盒里,忽然听见了音乐声,是那个诺基亚在播放开机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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