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之中(100)

作者:烂俗桥段 阅读记录

这烦忧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他们,到了一种极端的程度,甚至会抢夺他们身体的控制权,叫他们的言行都扭曲。

只有在真正相爱以后,回过头一想,才明晓这烦恼是无谓的:曾经都是同一个人,哪来的不对等。

季绍庭在几天后的一个早晨,用黎琛的手机拨通了陈沛的电话。彼时陈沛正在走往教学楼的林荫道上,看见熟悉的备注名,就在道旁停了脚步,接通问:“怎么了阿琛?”

黎琛也不是不会跟她主动通电,可那就像是完成每日任务,总是在固定的时间以固定的开场白开篇: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但这次通电的那头没有传来熟悉的开场白,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让陈沛摸不着头脑的静默。

而这段静默的肇事人,正坐在几千公里外的沙发里,听着她的声音,双唇空空开合。

季绍庭有很多话想说,堆积起来,一时就不知该从何说起,而更迫在眉睫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该叫陈沛陈阿姨,还是妈。

一旁的黎琛见季绍庭这无措的模样,只用了几秒就猜到了他的纠结,于是贴近过来,先喊一声“妈”。

而后将眼神朝季绍庭一扬,他就鬼使神差地也跟着喊了声:“妈。”

很微弱的一声呼唤,几乎就从陈沛耳边掠过,消失在盛夏的阳光里。

陈沛伫立着,一遍遍咂摸那单字,思忖着这是不是季绍庭的声音。季绍庭的音色虽然悦耳,但辨识度不算高,是普通男孩的那种清朗。

咂摸几遍她还是不能确认,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阿琛,是你吗?”

季绍庭一向擅长同人聊天,此刻无端就想求救。他伸出一只手去拉住了黎琛的衣角,看起来很是可怜巴巴。

尽管如此,黎琛也还是缄默不言地看着他。

逃避不是办法,终于季绍庭深呼吸一口气,下了大决心似的,朝手机里说:“妈,不是阿琛,是我,庭庭。”

陈沛的腿部肌肉有一霎痉挛。

九月末的太阳依然热烈,早晨七八点的时分,已经显现出了它的光焰,每一片绿叶都给它映得透亮。

有情侣牵着手走在树叶筛过的碎光里,自行车的车铃与雀鸟的啁啾涌进了耳道。

陈沛慢慢地扶着长椅的把手坐下,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事态里回过神,字节拖得很长,“是庭庭啊。”

你是在阿琛身边吗?又回来了?是跟阿琛和好了?

诸如此类的问题都是多余,不必出口,单是季绍庭又肯喊她“妈”这一点,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甚至其它的话陈沛也不晓得说了,她坐在长椅里,过了好一段时间,只吐出一句:“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嗯,”她听见季绍庭说,“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他们没有聊很多,陈沛早上有课,这段短暂的课前时间不适合谈深,太仓促,况且季绍庭还没想好该说什么。

他只是想先鼓起勇气打个电话,告诉陈沛他又回来了,回到了黎琛身边。

挂断电话之前,陈沛听见季绍庭说下个星期来探望她,她笑着回答:“那当然好。”

心中的喜悦却没有很强烈。

早上的课结束以后,陈沛一边收着课堂习作,一边想自己这算不算一种偿还。

这间教室里都是大一新生,在正好的年纪,十八九岁开头,生命刚开张,还有无限可能。陈沛喜欢跟这些年轻人在一起,仿佛能够弥补这么多年她缺席黎琛生命的遗憾。

但相当矛盾的,倘若叫她跟黎琛长期呆在一处,她却又未必乐意。

这才在手术一结束以后,就说要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当年与黎琛生父的那些纠葛,陈沛经已不再去想,那一句“原来我爱错了人”早已化成了烟,随风飘散。

可有一件事始终盘踞在她心头,扎根盘结,拔都拔不走:她跟黎琛的关系。

陈沛时常怀疑,当初要黎琛留在黎家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如果她当时决绝一点,肯以命相搏,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将黎琛带走,如果她肯这样,她知道其实黎琛的生父不会阻拦。毕竟他的第二任妻子,已经为他延续了好几脉黎家的血。

可她决绝不起来。她是个受过教育的人,是个高知分子,骨子里的体面不允许她做出死缠烂打的事。

她那时是真的在为黎琛谋划着,让他留在黎家至少不愁吃喝,长大以后还或多或少能获得些资源。

而她的计划后来也果然有了成效不是吗?黎琛生父死后留了一笔遗产给黎琛,虽然在众多位兄弟姐妹之中他的所得最少,但至少能成为他创业的第一桶金。

还是这些化繁归简以后,都是她在为自己找借口。归根究底的唯一真相,是她自己不愿意负起照管黎琛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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