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蹇(44)

作者:沈二藤 阅读记录

像是身体上捆绑了数千块铅,不断地往下坠落。

他手里捏着字条,折身往外去。

张姨问,小钧,你去哪儿?

“我去找嘉嘉。”江颐钧说。

他得把吴嘉荣找回来,必须得找回来,他说过,天地再大,吴嘉荣敢离开,他就能把吴嘉荣找回来。

江颐钧从不说出做不到的事情。

只要说了,他势必就要做到,正如同那天,他与吴嘉荣说:“你想要爱,我可以给你。”他会给吴嘉荣“爱”,他不会食言。

第39章

大巴车的终点在南方沿海的小城,这里很潮湿,吴嘉荣拎着行李下了车,站在沥青路上,能清晰感觉到从地面蒸腾而来的热气与湿气,光是站着不动,不消片刻就淌了一身的汗水。

南方的湿热把人浸得蔫蔫的。

吴嘉荣只在这儿停留了几天,住在一家青年旅社中,六人间,不带空调,到了夜里,为了散热不得不开窗,而开窗引发的下场就是被蚊虫咬了大大小小的包。

上铺的大哥夜里鼾声如雷,狭小的房间躁动不安。

吴嘉荣摸了起来,挨着墙壁坐着,能从墙壁里汲取一点凉意。

他就这样静坐在嘈杂的夜里,窗子外夜色很深,树影如鬼影般簌簌摇动。

原打算第二日就离开的,结果这天色说变就变,来了场暴雨,这暴雨跟钉耙似的,一下又一下很狠地砸在吴嘉荣的心口上。

他不敢出门,窝缩在旅社中,这样闷热潮湿的天,将整个人蜷缩在被褥里,连头埋在其中,身体紧紧弓成一团,直至闷得浑身湿透、喘不过气来,他才小心翼翼松懈开一个口子,让空气跑进来。

吴嘉荣再也不能听雨了,雨声里会不断循环播放他的记忆。

雨水像是成了一张储存卡,好的、坏的统统刻在里边。

这雨水下了两天,在第三天时没有任何讯息,倏然间就停了,地表的湿漉即刻被暴晒的太阳挥发得一干二净,半点瞧不出昨夜那噼里啪啦、风雨欲来的仗势。

吴嘉荣从南方随着颠簸的大巴车一路又拐进了西南,丘陵地势平地而起,成了高原山地,视野愈发开拓了起来。

临着昆明的贵州。

这儿的夏季很温柔,轻轻贴着肌肤,暖意中带着微凉,让人觉得格外神清气爽。

深入贵州的腹地,吴嘉荣漫无目的地游荡,接着日结的兼职,住着便宜地青年旅社。

贵州的青年旅社同沿海南方的不大一样,入住的大半都是穷游的旅客,夜里能听着他们谈天说地,哪哪的美景,高山落日、深林沼泽,描绘得格外动人,吴嘉荣闭着眼仿佛能身临其境似的。

他快乐一点。原来生活里有那么多他未曾触碰过的美丽。

他从贵州的城市走进贵州的乡镇。

后来,吴嘉荣到了平梁。

他把这一切归于缘分、命中注定的邂逅。

那一日他不过是在河岸边多驻留了片刻,静停在河面上的锈迹斑斑的船只里探出船夫的脑袋,船夫顶着草帽,髯虬花白,操着一口带有浓郁方言的普通话:“客人呐,去平梁呀?”

“平梁?”

“喏,河对岸。”船夫指了指对岸掩在树木、山体中若隐若现的村庄,“平梁村。”

去看看倒也无妨。吴嘉荣是这样想的,伸手握着船夫的胳膊上了这小船,小船在平静的河面摇晃几下,荡开一圈涟漪。

河沿边稳着一座山,那山瞧着像一只大象,正匍匐在江边,伸着长鼻饮水喝,水鸟一团一簇扎堆点缀在“象鼻”裸露出的浅灰色山体上,向江河引鸣。

船夫说,那叫象鼻山,也叫鸟山。一是形象,二是那山上鸟多得去,一年四季也不带少。

两岸的距离大约驶了七八分钟,发动机如雷鸣般轰动。

吴嘉荣从船上下来,眼前是一条破碎的、铺满石子的路,两侧树木繁茂,脚底则不知什么时候踩着了一张又脏又灰的纸,吴嘉荣弯腰捡起,上头是用黑色记号笔写得字,很大,但兴许经了风雨,洇开了一片,叫人看得不大清晰。

“学校”

“老师——招”

隐约只能瞧见这几个字。

他捏着那张纸,沿着爬满青苔的石子路,进入了平梁村,三两孩子在路边踢毽子,灰黑色的毽子飞得老高,咯噔一下掉到吴嘉荣的脚跟前。

吴嘉荣弯腰拾起,正想着将毽子还给孩子们,结果孩子们一拥而上,许是见着他手里捏着的纸了,高兴地鼓着掌,蹦蹦跳跳地拥着他:“来老师了!来老师了!我们有老师了!”

吴嘉荣一愣。

没理清是什么状况,就被三两孩子推搡着往村子里走去。

一条路走到底,石碑上刻着“平梁村”三个大字,再往里头走,入眼的就是互相紧挨着的瓦片屋,两层并两层,再夹上那么一些小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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