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蹇(50)

作者:沈二藤 阅读记录

他穿好衣服,将照片揣进口袋,走出了屋子,沿着寂静无声的青石板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月色把草丛、树叶上的露水照得荧荧发光,像一盏又一盏明灯。

吴嘉荣绕过路,走进两道墙壁的罅隙间。

那里有一条倾斜、破碎的石子台阶,台阶两侧长满苔藓。

平梁也是长满苔藓的,湿漉漉的,但这里的苔藓柔软又温柔,不是吴嘉荣记忆中那坚硬且冰冷的姿态。

他借着月光走下台阶,那里有一条河,清晨会有人在这儿涮洗衣物。

吴嘉荣坐在倒数第二阶上,稍稍伸直腿就能潜进河水里。

河水很静谧,泛着微不可见的波澜,在月色里成了柔软的绸缎。

他取出那张照片,又看了许久。

关于江颐钧的眉眼。

只此一眼。以后就不看了。

吴嘉荣咬了咬唇,手指微微用力,把照片撕了个粉碎,洒在了河面上,折射出奇异的光,继而消失在暗处。

他没想过自己哪一天会再和江颐钧重逢。

更没想过重逢发生在平梁的初冬。

初冬时,他写了封信,寄给母亲的。

“母亲:

展信佳。

近来一切皆好。身体健康,无忧无灾。

不必担忧。

平安。

嘉荣

2008.11.17”

这封信同他半年多以来积攒的钱一块儿寄了过去。

第43章

江颐钧去看过林澜芝。

他在母亲的墓碑前沉默不语,直至落日西沉,他才敛起眼睛转身离去,被风吹飘起来的衣角,就像林澜芝跳楼那天穿得裙子一样。

江颐钧所要做的不是原谅自己,而是去原谅母亲,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共情,兴许林澜芝如鬼魅的影子就再不会缠着他。

林澜芝想要的爱是真心实意的爱,但林澜芝过于偏执,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江颐钧明白,如果他这一次无法找回吴嘉荣,他的人生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乘客。

你看。在吴嘉荣离开后,连风都消淡了颜色。

江颐钧联系过张敛、找过所有同吴嘉荣有微弱联系的人,他这才知道,吴嘉荣真正辞职的原因。

这无疑又让他窒息了一分。

等到了10月8日,寒露,江自省和庄婉婷举行了婚礼。

这下,庄婉婷真真成了江太太,眉眼含情,处处流露着喜悦,不停地跟宾客敬酒,喝了个微醺。

江颐钧来走了过场,准备离开时,却被庄婉婷给喊住了。

庄婉婷醉着眼睛看他,问:“你真喜欢男人?”

江颐钧顿了顿足,偏过身,答非所问:“你很高兴。”

“你结婚的时候,也会这么高兴。”

“借你吉言。”江颐钧弯着眼睛,笑得不冷不淡。

“江颐钧,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为什么一次都没想过要给你爸生个孩子么?”庄婉婷的眼睛水盈盈的,流着光,江颐钧没有回答,她不在意,她只管说着:“我以为自省不喜欢孩子。再者,有你给江家传宗接代,倒不必我做什么了。是不是?”

“可是眼下,不一样了,颐钧。”庄婉婷伸手抓住江颐钧的手,指尖捻在他的脉搏上:“这是自省的血脉,江家是自省花了大半辈子扛起的,总得传下去是不是?”

江颐钧蹙了蹙眉,缩回了手,问:“你想说什么?”

庄婉婷眯着眼睛笑:“我改变主意了,我要给自省生个孩子。”

“随你。”

庄婉婷像是料到了江颐钧会这样回答,没有诧异也没有疑惑,她知道江颐钧并不在乎这些:“你爸他,这几年身体不大好——上回你倒是高兴了,把那季常送进了局子——外头传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自省气急攻心,差些要出事——。”

江颐钧听得有些厌烦,抬了抬眉,漫不经心地问:“你真的爱他?”

“每个人都要这样问我。”

“说爱,没人信;说不爱,违了心。其实旁人怎样认为,我从不大在意。总归我要爱的人,不是那些旁人。”

“为什么我不能真的爱他?为什么我一定是图他的钱财?”庄婉婷说着眼泪直直往下掉,妆花了一脸。

江自省太好了,哪哪都好。庄婉婷曾一度认为自己配不上他。

毋庸置疑的是,江自省温柔体贴,富有学识,儒雅理性。

兴许当年的林澜芝就是因此而爱得一发不可收拾,只不过用错了法子,让江自省打心底的生出厌恶,连带着从未把自己好的一面展现给江颐钧。

江颐钧走了出去,静立在路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每一个人都像吴嘉荣,然而每一个人都不是吴嘉荣。

吴嘉荣像朵云,软绵绵的,却能堵住天空的漏洞。

也堵进了江颐钧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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