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下面，微尘乱乱地飞舞着，宗旻倚着车门，略略低头，正点燃一支烟，袅袅的白烟又呛又烈地飘上去，宗旻的面容有些模糊，可他又是真实的，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睫毛抖动的频率，倪决的心跳得横冲直撞，他不敢往前走了，双脚像被钉在原地，怔怔地望向他。

等一根烟燃尽大半，宗旻才抬起头来，用那种专注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

“你……”倪决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是涩的，剩下的半句话断在喉咙里。

“过来。”宗旻的声音有一点点哑，像是被烟雾燎了一下。

倪决在宗旻面前，一贯是没办法抵抗的，他脑袋垂着，走到离宗旻两步远的地方，睫毛很快地抬一下，像是偷看宗旻的表情，然后立马忽闪着垂下去，乖得不行。

“要去哪？”宗旻问得很家常，很平静，倪决听不出什么爱恨。

“回家。”倪决看到宗旻的表情似乎变了一下，连忙改口，“回……现在住的地方。”

“四年了，倪决。”宗旻垂眸看他，可以说是全神贯注，“你还打算去哪儿？”

倪决缩了一下脖子，宗旻以为他怕冷，微热的指腹搭上他的后颈，缓缓抚摸着，像是在等待倪决的回答，却在触摸到一个地方时，神情像是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他的目光越过Omega窄小的肩膀，露在白腻后颈右侧一个突兀的齿痕上。

只是被这样抚摸着，倪决就觉得那儿在发热，他的呼吸都要停止，眼眶很湿地抬起来，宗旻带着薄茧的手指在齿痕上轻压，语气还是听不出什么波澜：“你被标记了？”

在那一刻，倪决像是听到了一声什么轰然倒塌的巨响，什么破裂的东西从他的心头移开，紧接着他的心脏被绵密又酸软地密密绞紧。

他不记得了，倪决想，我的哥哥不记得他标记了我，不记得我是一个勾引他的婊子，不记得那晚上他是多么凶地操我，当然也不记得他是怎么样在我体内成结，怎么样咬着我的后颈在我里面射精。

他全都不记得了。

“那个Alpha呢？”在问这句话时，宗旻注意到倪决脸上破碎的神情，他不由自主，就换了一种更类似于逼问的语气，压着Omega后颈的手情不自禁地用力，“他欺负你？”

“不……别问了。”倪决过了一小会儿才很低声地哀求他，眼圈已经红了，像是宗旻问到了让他伤心的事情，宗旻皱了皱眉，要继续问下去的时候，被倪决很小幅度地拉了下衣角，倪决汪着两包眼泪，很可怜地叫他，“哥哥。”

宗旻看了他两秒钟，倪决在他哥哥脸上看到了一种无奈的神情，他现在一定觉得我很傻，倪决想，一个随随便便就被标记的废物Omega。

“好了。”宗旻用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冷峻的上将在做这种动作时有些笨拙，他微微屈膝，用拇指给倪决擦去眼泪，有些生涩地说，“哭什么……标记洗掉就是了，先跟我……跟哥哥回家。”

“不。”倪决还在小声抽噎着，带着鼻音，“我要先回去，我小孩还在等我。”

给他擦眼泪的手立马就僵住了，倪决如愿以偿地，在他哥哥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看到了一些燃烧的怒火。

“那个Alpha是谁？”这次不同于上次，是正经的逼问，宗旻目光凛然地看着他，似乎非要他给出一个答案不可。

是你，但是我不能说，因为我恐惧将会面对的是你的嫌弃与厌恶，比起这个，我更愿意做你纯然的弟弟，倪决又一次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来，和宗旻对视了五秒钟。

“好吧，好吧。”宗旻举起白旗，四年过了，比起以往的滴水不漏油盐不进，他这个哥哥显然变得好拿捏了许多，倪决被人拽着手腕，像一个小木偶一样坐在后座，宗旻俯身给他扣好安全带，叫副将开车，低低地说了一句，“先去你住的地方看一下。”

倪决住得很远，Paradise是在上城的CBD，他住在租金相对较为便宜的郊区，途经的景色荒凉一分，宗旻的眉毛就紧一分，他们最终在一栋低矮的居民楼前停下，倪决本来以为宗旻会说些类似于“你就住在这样的地方”的话，宗旻却始终什么都没说，给倪决拉开车门，进楼宇门的时候因为个子太高的缘故需要低头，两个人一走进去，就闻见了楼道里刺鼻的霉味，折起的纸板在楼梯上堆叠着，声控灯半亮半灭，像只死掉一半的月亮。

要他到这种地方来，倪决想，我委屈了他。

倪决住在四楼，走到三楼时，楼梯上有一些蜿蜒的水迹，倪决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糟了！”

他连宗旻都顾不上了，喘着气往楼上跑去，门缝往外汩汩冒着水，他着急忙慌地找出钥匙推开门：“乔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