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歌舞伎町救回的男人(10)

作者:步帘衣 阅读记录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伊集院明明是在再次道歉,慈郎却只感受到伊集院从骨头里流露的嚣张,什么叫“我希望你不要难过”?做出奇怪事情的明明是伊集院,他凭什么擅自猜测慈郎会难过,又有什么资格“希望”慈郎不要难过?

但伊集院后面所说的话,把慈郎此刻所有情绪都冰冻住了。

“我想,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伊集院和臣微微颔首,礼仪端正地道出诀别,“再见,望月慈郎君。请多保重。”

伊集院和臣离开的天台,就只剩下慈郎一人。

这算什么?少爷心血来潮的耍人游戏宣告结束?

慈郎握紧了拳头。

听完这句话,慈郎觉得这位少爷根本不可理喻,为他生出任何情绪都是浪费。

这种根性恶劣的人,就当作从来没有见过面好了!

下决心很容易,但遗忘伊集院这件事,比慈郎想得要难,一方面,对方之前的诸多帮助,还有后来的道歉,都让冷静下来的慈郎怎么都想不通;另一方面,毕竟曾想和对方成为朋友,这么在意过的人,即使自尊心让慈郎不允许自己对那个人有任何留恋,可一下子就忘掉也不现实。

考入目标高中后,慈郎就给自己设立了更高的目标,那是一所一流大学,比他曾向伊集院提过的xx大学更好。这样的目标,导致慈郎整个高中生涯都充实得可怕。

后来,大学时期的慈郎去参加初中同学会,有人提起伊集院和臣的名字,慈郎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那时他意识到,他是真的做到把那个人淡忘了。

那一刻,慈郎认为,就如伊集院和臣当年所说,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人有那人的上流生活,他也有他努力拼搏出的人生。

再不相见才是正好。

“醒醒。”

冷漠的声线让慈郎猛然惊醒,眼前是三十岁的伊集院和臣。

自己居然在这间卧室睡着了?

他慌忙起身,坐在床沿,地上有一双男式室内鞋,但他不确定这是否允许自己使用。

伊集院和臣穿好西装外套,走回床边,伸手抬高慈郎下颚:“张开嘴。试着发声。”

慈郎依言动作,却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似乎发现了他的不安,伊集院和臣解释道:“只是例行检查,恢复需要时间,你不用着急。”

慈郎沉默点头。

伊集院和臣:“去洗漱吧。浴室在那,需要的东西都有。”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慈郎犹豫了一瞬,穿上那双室内鞋,走向浴室。

浴室的灯光明亮到让人眩晕,巨大的洗漱台镜面,清晰照出慈郎的身形。

那是一个十三岁的望月慈郎绝对不想成为的三十岁男人。

是入狱四年的前科犯。

是明明已经三十岁,却总被说像是只有二十五六,没有任何让人服气的成熟风范,没有事业没有家庭,是被借贷公司押去给色老头陪酒的可笑男人。

是连声音都被吓没了的惊弓之鸟。

是不想再和外面那位少爷见面,却在绝境中被对方所救,再一次落入奇怪而又得不到解释的情景,根本搞不清正在发生什么的彻头彻尾的傻瓜。

从出狱后,不,是从被捕那一刻开始,就在咬牙强撑,并且已经一直咬牙撑到现在的慈郎,在与镜中的自己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忽然崩溃。

无法面对的,是在过于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更为黯淡破败的,自己的人生。

像雨水一样,完全不受控制地无声掉落的泪水,让镜中的男人显得更为失败。

他一无是处,一无所有。

突然,温热的毛巾贴上他的脸,用有些强硬的力道擦拭着。

脸被仔细擦过一遍,正反面都使用过的毛巾离开他的脸,他看到将毛巾扔进洗衣篮的伊集院和臣。

为什么?

和疑问一同涌出的,是身为成年男人还被另一个成年男人像孩子般照顾的羞愧。

他们在镜中对视。

“我从小就有失眠的毛病。”

没有离开的伊集院和臣,忽然开口。

失眠?可那天……

伊集院和臣继续道:“遇见你时,已经到了不吃助眠药就无法入睡的地步。”

才是初中生,就必须靠吃药入睡?

“奇怪的是,你能让我睡着。”

说出荒诞真相的伊集院和臣,看着镜中面露错愕的慈郎,表情冷静,完全不像是在说笑,然后,他礼仪端正却毫不客气地说:“望月君,以后请多指教。”

曾经的记忆翻涌起来,搅得脑海一片混乱,记忆里发生过的对话与此刻正在发生的对话重叠难分。

就在眼前,慈郎仿佛看到,还是高大少年的伊集院和臣,在诀别前,礼貌地问自己:望月君,你介意失去自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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