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海(84)

作者:林子律 阅读记录

前两次巡演他们都没有安可曲,最后一首唱完就关灯。

重大舞台事故就发生在一声高过一声的“encore”中,时至今日,邱声还清晰地记得那个夜晚的每一秒钟。

小酒馆场地里砸破的贝斯断成两截扎着邱声的眼,让他四年都本能地抗拒着返场,唯恐再次发生意外——哪怕心里知道闻又夏已经不在了,没人会砸琴,但他一听见齐声的“encore”,每一条神经末梢都迅速地开始打颤。

这也是横在他面前的一座大山,存在感十足让人想逃,他会绕过去,或视而不见,但酒店里和闻又夏心平气和地吵完,他突然改了主意。

跨过去,移走它,就今天就现在。

他不要再害怕“encore”。

邱声跨上舞台,灯光重新点亮成迷离的蓝色。

乐迷稍微怔忪接着响起了山呼海啸的欢呼哄叫,还有很多人举起手机。他们可能准备录像或者拍照了,邱声无所谓,把过长的刘海往旁边一捋,低头拨动了吉他弦,他看也不看乐队成员是否就位。

“你们故意的,我都好久没安可了……行吧,唱什么?”

邱声说完歪着头,仔细听了一会儿下面嘈杂的歌名。有人要听东河场唱过的《2099》,有人点《蝴蝶燃烧》,还有跟着纯起哄,要他们翻唱国外乐队的名曲。

邱声等了会儿,说:“其实我没打算让你们选。”

乐迷齐声“嘘”他。

“就唱如死如生,不听的可以走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站着的贝斯手恰到好处地弹奏出第一个音符。

此后整首歌,无论变速、转音,甚至即兴换了调子,那道贝斯线始终与人声如影随形——他们哪怕吵得不可开交了,在台上仍然是彼此最默契的人。

多讽刺。

《如死如生》是闻又夏写的,收录在首张专辑里,刚发出时反响平平,过了一段时间却出现好多人说这首“后劲儿大”。可能这就是闻又夏的创作风格,也是他的魅力,第一眼看不清,一旦陷进去了就会飞速沉沦。

前奏长达近一分钟,器乐演奏仿佛声嘶力竭地讲了一个故事,之后节奏渐弱,趋向平缓,而和弦也变得简单,缓慢引入人声。

“My love,would you please pray for me.

“I’m gonna to a place out of time,

“To a place out of time where you already gone,

“with our memories dived into the blue and souls reach the sun.”

唱到中间,一根琴弦从中崩开划伤了他的下巴,但邱声浑然不觉,一点不停地唱完了。到最后贝斯声完全停止,鼓也没有,只剩下吉他和弦陪伴人声,一束光收在邱声头顶,把他整个笼罩在深蓝中。

因为前面的躁动而摇摆的人群陷入沉默,邱声按住剩下的五根弦,一撑地板站起身:“那今天就到这儿吧,谢谢你们来。”

他离开舞台的几秒钟后,欢呼才再一次响起。

这天阿连跟着乐队吃了顿心不在焉的宵夜,她端着果汁,靠在卢一宁身边——整个乐队她最熟悉的就是年轻的鼓手。

卢一宁喝了点酒,说话就开始口无遮拦:“邱声你今天要演如死如生怎么到临头才说,得亏平时我们排练过几回,不然四年没练了……以前这歌你不是拦着不让演吗……”

“哎?安可曲是以前没演过?”阿连诧异。

邱声点点头:“以前觉得演这首歌寓意不好,但是它又很好听,所以只塞在专辑里了。”

“为什么?”阿连问,“有特别的意思吗?”

“歌词是写一个人的爱人已经死了,”邱声仔细地挑花甲里少得可怜的一点肉,呼吸都没有半丝紊乱,“然后他留下一段书信,说我要去找他,你们不要为我难过——其实就是殉情,写歌的人觉得殉情是二次新生。”

阿连很少听到直白地解释歌曲的意思,如鲠在喉,半晌“啊”了一声,正打算说点什么,桌子另一端,闻又夏突然说:“不是那个意思。”

阿连:“诶……?”

气氛好像哪里不对。

闻又夏单手端着啤酒:“爱上一个人会让他感觉到‘活着’,这封书信也不是留给朋友,就是留给他们共同的回忆的,谁也看不到。”

阿连感叹:“听起来有点难过。”

“还好,毕竟很快就见面了,所以殉情不是二次新生,见到爱人才是。”

邱声听到这儿:“你以前就是那么跟我说的。”

“我只说了创作想法,那是你自己的猜测。”

“行,我的错,要我道歉吗?”

“无所谓。”

眼看又要吵起来,卢一宁先把阿连拉得离自己近一点:“闻夏,你把那个、那个递给我一下……”他伸着手去够闻又夏身边的纸巾,恰如其分地挡住了邱声的视线,拿了东西也不往回撤,兀自闲谈,“哎呀,临港好像比东河暖和,你们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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