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午夜的钟声响起来的时候，我的脑袋更加昏沉了。

Gio金褐色的头发湿哒哒地粘在他脸上，他疼得双颊通红，在钟声安静下去后，皱着眉挤出笑容，“圣诞快乐，西池。”

“圣诞快乐，Gio，”我让我们额头相抵，用鼻音浓重的嘶哑声音又说了一次，“圣诞快乐，亲爱的。”

Anne眼睛里闪着泪花，她看着我说 ，“圣诞快乐，我的孩子。”

“再加把劲，就好了，就好了。”Anne压着Gio的腰，重复着已经重复好几遍的话。

Gio紧紧地攥着我的手臂，他把头抵在枕头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仰面躺倒，孩子，”Anne忽然拉起Gio帮他翻了个身，把他的腿曲起抬高，她的声音变得很严肃，“听话，别用力。”

“怎么了？”或许是温度太高缺氧的原因，我的呼吸都变得不太顺畅。

这种姿势显然让Gio更加痛苦，而别用力这种不近情理的要求太过困难，他咬着牙，发颤地急促呼吸着。我紧张地按着他的肩膀，他无暇理会我，我看见厅里彩灯的碎光在他含着泪水的眼里模糊着。

“……嗯，脐带先露……好的，请马上，谢谢。”

Anne打电话的时候一只手扔牢牢压着Gio的腿，她看着Gio身下，“没事的，孩子，救护车马上到。”

我不太理解她刚刚电话的内容，脑子里一片空白。

而后我的记忆里只剩下刺耳的车鸣，医院里刺目的灯光和彻骨的寒意。

当手术室大门缓缓合上的时候，我感觉到Anne抚摸着我的肩膀，“西池，别担心。”

第六章

从布雷斯特回巴黎的火车上，我抱着小小的西子给他喂奶。

“她不吃了，她饱了吗？”

“估计是，她第一次旅行，还没适应呢。”Gio笑着把奶瓶接过去。

我把西子搂起来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可以看到车窗外面，“你看，我们在火车上哦。”

“等会你别……”

Gio的提醒没有来得及，因为西子瘪瘪嘴，小小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就把奶吐了我一身，接着哇哇大哭起来。

“哦，我的错，我又忘记了。”我吐舌头，赶紧哄她，“对不起对不起，西子。”

“我来抱她，你去卫生间换件衣服。”

“算了，也正好该换尿布了，我带她一起吧。”我舍不得放手，拿了衣服和尿不湿站起来。

正好车子到了一个站，上来的某个乘客和我肩膀撞了一下。

“对不起，哦，你女儿可真漂亮。”

“谢谢。”

“哈，我坐在你对面。”乘客指指我刚离开的座位。

“真巧，希望你能和我们聊得愉快。”我笑着看向座位上的Gio。

乘客疑惑地看向空空的座位，耸耸肩，放下背包时不小心把桌上的一本书带落了下去。

那是一本灰色封面的书，封皮上画着一个简单的穿着大衣撑伞的女子背影，书名在正中间，“Le premier jour”——“第一天”。

乘客蹲下来把书捡起，里面夹的一张纸片从书页里掉落出来。是两个男人的合照，黑发男人趴在金发男人膝上，脸贴着他的肚子做出亲吻的样子。金发男人两只手捏着一张B超影像笑得灿烂。

非常甜蜜的一张合照。

乘客不由笑了笑，把照片夹回书里，放在桌子上的奶瓶旁边。

“嗯，快到巴黎了，明天就回来，”我把西子放在婴儿换尿布专用的台子上，剥自己衣服剥了一半，接到了我的心理医生的电话，“哈哈，你迫不及待要见我们吗……”

镜子里，映出一个清瘦男人的影像，他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抓着撩起一半的薄毛衣。

拉起的衣服露出他的腹部，贴着裤子边缘，隐隐露出小腹上那道才愈合的疤痕。

第七章 后记

“谁迫不及待要见你啊，我就想看西子！”

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放下电话，笑容凝在嘴角片刻，慢慢消了下去。

宽阔的办公桌上，他的手指压着几份薄薄的文件。

【治疗记录。病人姓名：西池。中度抑郁。妄想。】

【胚胎转植手术记录。接受者：西池。提供者：Giovani·Mollet。双方关系：合法伴侣。转植原因：母体因交通事故死亡。……】

最后，他拿起了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解开搭扣，露出里面漂亮的手写法文。

【

第一天

我在地铁上碰见了一个中国男人。哦，老天，他说法语的时候真性感。他叫西池，不知道中文是怎么写的。

第二天

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在圣心大教堂又碰到他了。Anne说的对，我应该多去做礼拜。

第三天

我们接吻了。我太慌张了，我的技术应该更好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