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20)

“是啊,于叔。”他笑着点点头。一阵风来,路边香樟树上的黑色果实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砸到他身上留下几个黑色印子。

再一抬头,到家了。

拿出钥匙,熟练地开了门,一股辛辣的酒精味窜入鼻腔。

他换上拖鞋,穿过潮湿阴暗的走廊,木地板旧的开始咯吱咯吱响,墙上挂着十几年前流行的复古装饰。客厅中央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地上,旁边几只打翻的酒杯。

两只香烛,一碗清酒,他举着酒杯对着烟雾中的黑白照片发呆,半晌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左眼一行清泪。电视机里放着顾云风欣赏不来的戏剧,门框上的风铃随风而响。

他抬头,注视着柜子上摆放整齐的相框。相框里的女孩子笑靥如花,却在一个盛夏的雨夜永远睡去。

顾云风有时候觉得害怕走进这间屋子,这里一切的一切,都和十八年前一摸一样,时间仿佛停在了那个时刻,唯一变化的只有墙上那只天蓝色的钟,和父亲逐渐花白的头发。

“爸,你怎么又喝酒了。”地上躺了两三只酒瓶,两瓶啤的一瓶白的。他弯腰把酒瓶和酒杯都捡起来,放桌上。

混着喝对身体不好也更容易醉倒,他说过好几次但老头就是不听。

“明天,又是你姐姐椿秋的忌日了。”顾涛转身望向他。他的头发好像更白了些,脸发红眼白布满血丝,皱纹比他上次来更深。

顾涛有点醉,他艰难地站起身,嘴里念念有词:“前几天我梦见你姐了,她说马上就有人替她报仇了,她就安心了。”

“你说,椿秋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你想多了。”顾云风把他扶到沙发上坐好,给他披件灰色睡衣,打开那扇用了很多年的风扇,听它吱吱呀呀转着。

“法院宣判的时候我们都在,该杀的杀,该判的判,对吧?”

“那如果该杀的没被杀呢。”他抓住顾云风的手,眼神忽然凶狠,然后又茫然望向窗外。他像在看着远方下落的太阳,又或许只是盯着若隐若现月亮的阴影。

伸手拍了自己的脑壳一声长叹:“唉,是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们啊。”

“说什么呢,爸,你就是执念太深,日子总要继续过的。”他被顾涛的眼神吓了一跳。

顾涛只是摇摇头,收回目光,从柜子里拿出一只打火机空壳:“如果不是我要出去散什么步,她根本不会去那个公园。如果,不是我犯了烟瘾跑去买烟丢下她一个人,她就不会遇见那些事了。”

“她还能好好活着,去上大学,找个离家近的工作,结婚生子。”说到这他低下头,眼泪淌过干枯发皱的脸颊,他眼神空洞地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板,良久又伸手去拿女儿的照片。

“如果她还在,可能孩子都好几岁了,会有个小男孩小女孩,喊我外公。”

姐姐去世的时候他才八岁,三年级。他那时候还小,但那一年的所有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在这之后每年的今天,顾涛都会像个酒鬼般喝个烂醉,说一堆胡话,好像不这么做,就没人会原谅他。

“你妈妈怨我恨我,还气得生了病。我他妈也恨自己,恨得要死。之前你说让我也搬去你那新房住,我不敢啊,我每天晚上睡觉都梦见你姐姐和你妈,她们打扮的特好看,踏着月光和星尘来看我。我怕她们回来了进不了门,我还要给她们开门你说是不是。”

“她们只认得这一条路,认不得去你那的路。”说着顾涛笑起来,给自己儿子也满上一杯酒,推到他面前。

“好了,爸,别想那么多了。”顾云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明天我请了假,去看看姐姐,你想想要给她准备什么,她以前喜欢漫画对不对,你还记得她那时候最爱哪个漫画?”

“你好好想下,一会儿我陪你去书店找找,明天给她,她会开心的。”说完他将顾涛扶到沙发上坐着,没过多久,他就搭着毯子昏昏睡去。

顾云风请了一天假,每年这一天都是如此,赵局也没多说,爽快干脆批了假条。明天一早他还要去给姐姐烧柱香,买了她以前最喜欢的水果零食。

他对姐姐的印象已经逐渐模糊了,就记得他和父母去医院看姐姐时,她原本温柔的脸上充满了惊恐与痛苦,带着屈辱毫无尊严地陨落在荒郊野岭。顾云风不愿去想象她生命最后时光的遭遇,只是从那时开始,他会幻想着去做个盖世英雄,铲恶锄奸,为柔弱的生命,阻挡些人间的锋利。

好不容易让自己老爹安静下来,他打开手机,突然跳出来袁满的微信头像,她发了一大堆可爱,兴奋,求抱抱的表情包刷屏,看得他一脸尴尬。他现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莫名其妙跟他自来熟的偶像明星了,送她们回去的时候互加了微信,纯粹是为了工作联系。他纠结了快一分钟,还是没回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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