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深夜回家，仰面躺在空荡荡的双人床上，呆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的时候，曲执忽然被自己这番无师自通一气呵成的计划与行动吓到了，同时也讶异于自己做这一切时的从容冷静。原来，为恶二字，究其根本不在手段复杂机巧，而在人心。

人一旦克服了本性中对恶的抵触与恐惧，或许也就能无畏而无所不为了。至于法律，那不过是可怜的事后救济，它能管得住歹人，却除不尽歹意。

曲执觉得他望到了深渊，而那危险的空崖正极力吸引着自己缓步往之。

第88章 行动（上）

万家地产的案子开庭在即，留给周密的时间不多了，曲执决定尽快动手，所以转天晚上，他留班留到了整个所里只剩下自己和李炎。

将近零点的时候，李炎屋里的灯总算熄了，紧接着是他掏钥匙锁门的声音。曲执关掉电脑屏幕上正在浏览的关于万家地产的新闻页面，再随便打开一个文档假装工作，然后便听到了来自领导的关怀：“还不下班？”

曲执装模作样地挤出一个苦笑，“今天的工作还差些没做完。”

“是么，”李炎似乎不太相信，“我记得你手里没有在办的案子，日常行政工作也这么劳神费力么，你这样，显得我这个老板很压榨员工啊。”

“没有没有，”曲执连忙否认，貌似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是我自己白天办了点私事耽搁了，所以想着晚上加班补回来，毕竟明天还有明天的事要做。”

李炎收敛起审视的目光，“行吧，工作上的安排你自己掌握，不过也别熬得太晚了，反正你手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大可不必。”

这话给曲执说的有点难受，视其为关心吧，又带着贬义，定义成贬低吧，又好像自己不领人情，最后只得不痛不痒地客气了句：“谢谢领导。”

李炎走后不久，曲执便也起身收拾东西离开，但他并没有真正走远，只是为了在监控里留下一个自己已经下班的证据。半个多小时后，一个身着黑衣头戴黑帽的人影出现在写字楼里，并用之前借机复配的钥匙打开了李炎办公室的门。

尽管所里已经空无一人，但曲执还是选择摸黑行动，似乎只有这样才更符合当下的气氛。按下电脑主机的启动键，那串已经被曲执默背数遍的密码从他指尖自然流淌出来，于是，黑暗中亮得晃眼的屏幕上，顺利出现了桌面的式样。

李炎工作起来条理清晰，也把电脑整理得井然有序。C盘中都是安装的软件，D盘里是和律所有关的文件，E盘和F盘则分别是由他代理原告和被告的案件的卷宗。

曲执扫一眼便明白了李炎整理文件的逻辑，双击E盘的图标进入，文件夹中各个案件的卷宗按申请立案的时间排序，命名方式均为“XX原告 VS. XX被告”。滑动鼠标滚轮下拉页面，曲执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名称中带有“万家地产”字样的文件夹。

将提前准备好的U盘插到电脑上，曲执打算把所有文件都一并拷贝下来，待离开这是非之地后再去仔细筛选其中有用的内容。文件夹很大，根据屏幕上跳出的弹窗提示，预计复制时间需要6分45秒。趁着这个空档，曲执取下了之前暗藏的摄像头，之后便盯着窗口里的进度条看它缓缓前进，一秒一秒地，竟渐渐出了神。

曲执又看见了那个深渊，而且这一回，他离得更近了。

曾经笼罩着整个崖底的雾气已经渐渐散了开去，原来在这空崖之下，是一潭暗潮汹涌的黑水，水面之下，深不见底。崖边无端起了风，力道不大却阴冷得要命，叫人直觉得那寒气仿佛自己生出了意识一般，打定主意要往人的血肉骨髓里钻。

曲执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下一秒，只见那深渊中的水不知被什么疯狂搅动了起来，惊涛溅起的水花蓦地升腾到空中，继而如墨迹一般四散开来，形成了从右到左一列列的文字。不过它们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汉字，反而更像是被拆分打乱的偏旁部首，而每个字符的边缘都在气流的扰动下逐渐晕染开来，让人愈发难以分辨。

曲执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文字中写到的是他的生平，或者说是一份判词，他想看得更清，便不由自主地往前靠去，完全忘记自己已是临渊而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浮在空中的墨迹却倏地消散了。

曲执一愣，只觉得突然间有股怪力硬要把自己拉回现实，他一个激灵，目光重新聚焦在电脑屏幕上，弹窗中的进度条显示，复制任务还差三十秒完成。

曲执默默松了一口气，却听房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