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密不知道曲执在为何事出神，却又不敢开口问，只好从旁默默陪着。

过了一会儿，曲执似是忽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按了几下，紧接着周密的微信提示音就响了。曲执伸手要走他的手机，拿过去又按了几下之后，便还了回来。

周密取回手机一看，曲执居然给自己转了笔钱，而那数额，正是自己刚刚给售货员补过的镜片的差价，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送的镜框我收下了，没道理再让你掏镜片的钱，”曲执收起手机低声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我买便宜的，并不是因为我买不起贵的，只是综合了各方面考量之后，觉得某一款更适合我。你做这种小动作，只会让我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周密不知自己为何一沾和曲执有关之事，做出来的效果总能适得其反，当下恨不得骂自己一顿，连忙解释道：“不是，曲执，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千万别误会。”

曲执明白，自己心里不舒服，其实并不是周密的问题，看他这般自责，忍不住安抚道：“我知道，我没怪你，我只是觉得，这可能就是我无法接受你的原因吧。”

“什么意思，”周密有点没听懂，“你是说，你不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太有钱？”

曲执无奈地笑了，“这么讲也不是不可以，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我们两个的差距太大了。你出生的家庭、你从小的经历、你见过的人事物、你拥有的各种资源，这些合在一起，决定了一个人的阶级。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丑小鸭变天鹅的故事只在童话世界里才有，我还没天真到会相信那种胡言。”

这次周密听明白了，但他无法认同，认真反驳道：“曲执，为什么你看问题要这么固化呢？就算真如你所说，我们分属于两个不同的阶级，但它并不代表这种划分就永远无法改变。想当初，我爸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他的财富，是他白手起家，靠着自己的努力，一点一滴积累下来的。虽然对于我来说，可能确实是天生站在了一个比较高的起点上，但我也并未因此而好吃懒做，妄图坐享其成、不劳而获，我也依然在需要我奋斗的地方努力着，就这一点而言，我和你没有分别啊！”

周密说的这些道理，曲执其实都懂，所以他知道他们两人无法在一起，也并非周密的错，而是自己的原因，“周密，你很好，是我不好，是我太要强，也太自卑，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接受自己认为配不上的爱，所以我没有勇气和你在一起。”

曲执这番话，在周密看来，就好比一份冷冰冰的终审判决，向他宣告了自己原本满怀希冀的事情，实际上并无可能。大庭广众之下，周密委屈得红了眼，他能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努力很久才将将平复好气息，但重新开口时，声线仍然在抖，“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对我，公不公平？”

在这个问题被抛出之前，纵使周密讲了再多道理，向来逻辑强大的曲执都没有被动摇分毫。可是这一刻，仅凭这简简单单的十五个字，周密竟让曲执在一瞬间，无言以对。看着周密露出一种自己未曾见过的表情，听着他提出一个自己从未考虑过的角度，曲执蓦地犹豫了，怀疑了。

是啊，自己确实不曾想过，这样单方面的决定对周密而言，究竟是否公平。

望着一脸空白的曲执，周密拿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而自己此刻能做的，就只有释放那多日以来积压到快要窒息的情绪，“曲执，你知道吗，其实在我心里，我才是卑微的那一个。一直以来，你对我虽然谈不上拒之千里，但也难免不冷不热，我只当你是因为性情本就如此。后来慢慢的，你开始接受我，开始让我靠近你，可就在我以为我们有可能的时候，你又在突然之间疏远我、躲着我，我是真不知道该拿这样的你怎么办。好在寒假的时候，我们难得有了独处的机会，那段日子里，你自己的事明明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却还坚持每天给我补习，那时候我以为，你对我是有感情的。

“我承认，撒谎的事是我的错，可我真的已经受到惩罚了。你知道当我看着你把王映微抱到台上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难过吗？你知道当我看见她和你在赛场上配合默契所向披靡的时候，我有多嫉妒她吗？你知道当我意识到她可以陪你一道实现你的目标与心愿而我不行的时候，我有多自卑吗？你知道当她在医院里向你表白的时候，我有多紧张、多害怕你会答应她吗？”

周密哭了，这还是他长大以后，第一次没拦住眼泪夺眶。

曲执没想到周密会说出这番话，也没想到他会在两人的关系里把自己放得如此之低，更没想到向来从容镇定的他会露出这幅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知为何，曲执心里突然像犯下难以弥补的大错一般难受，周密讲出这么多问句，而自己根本不知道究竟该从何答起，只在无意间，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那天，你去看我比赛了？”